妖丹 第四章 柳妖

　　柳爷爷正在木屋外磨刀。

　　他脚边烧着一大锅水，头顶的树枝上倒吊着被五花大绑的小虎子，小虎子就像惊恐的绵羊遭遇了豺狼，不住地做着无谓的挣扎。

　　柳爷爷伸出分岔的细长舌头，朝着小虎子甩了甩，咽着口水说道：“小虎，你急什么？客人还没到，可不能就这么把你扔下锅。”

　　小虎子的嘴被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声。柳爷爷也知道他不可能得到什么回应，于是自顾自地说道：“你放心，柳爷爷已经是化形大妖了，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抓到猎物就活吞到肚子里。化形几十载，我也算学到了一点凡人厨艺的皮毛。”

　　柳爷爷说着说着，忍不住朝着小虎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像你这种小娃娃的肉，不腥不膻，肥瘦相间，切成薄片之后，涮一下就能吃。但爷爷我今天要宴客，不能这么随便。所以，一半的肉切片，裹上面粉油炸，另一半剁馅，包成包子，蒸着吃。你觉得怎么样？”

　　柳爷爷一边问，一边把小虎嘴里的破布拽了出来，小虎不受控制地晃动了起来。

　　这情形实在是吓坏了小虎子，他拼命地摇头，带着哭腔问到：“柳爷爷，你…您是骗我的吧？您是逗我玩的吧？您心地善良，全村人都这么说，您别吓我了，我求求……”

　　柳爷爷心满意足地看到了小虎子的惊恐，听到了他求饶的话，于是他又把那团破布更用力地塞回了小虎的嘴里。

　　塞回去之后，柳爷爷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虎你莫怕，柳爷爷这刀已经磨了一晚上，快得很。到时候只要在你脖子上轻轻一划，你浑身的血不到半刻钟就会流干。只有一开始会有点疼，但很快就结束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把这柴刀放在小虎子脖子上比划。

　　砰地一声，秦龙飞掠落地，正见到这一幕。

　　柳爷爷闻声，头也懒得回地嘲弄道：“仙长见到那女娃娃了？”

　　他说完，又满不在乎地重新坐下磨起刀来。

　　秦龙无视了他柳爷爷话中的戏谑，丹宗六年寄人篱下的日子里，他早已免疫了外人的藐视和嘲笑。

　　“白日里，你让我帮你捉老鼠，指的不是真正的老鼠？”秦龙面沉似铁，低声道。

　　“指的自然是追你而来的丹宗小子们。”

　　“你说怕老鼠盗取了食物…”

　　“食物指的就是这位小娃娃了。”柳爷爷咧嘴一笑，指着小虎说道。

　　“那老鼠的皮毛？”秦龙几乎压抑不住愤怒，低吼着问道。

　　“是你那些便宜师兄师姐身上值钱的东西。”

　　“难怪那些包袱里满是血腥味，难怪那些村民不敢让我碰到。”秦龙死死盯着柳爷爷的背影，接着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奸恶如你，为何要救我性命？”

　　柳爷爷仿佛终于磨好了刀，随手扔到地上，转过身来面向秦龙，说道：“这也需要问我吗？你吞了妖丹，虽然不知道你为何没被夺舍，但即便如此，丹宗也已经容不下你了。不只丹宗，所有人类都会视你如妖魔，你遇见那女娃娃就是个例子。你遇见她的时候，不管说什么她都不肯听吧？你最后是杀了她还是绑了她？”

　　秦龙面无表情地回道：“你想借此招揽我？”

　　柳爷爷背负双手，脑袋逐渐变成了蟒头，随后他的脖子也逐渐拉长，变色，长出鳞片，最后变成了蟒蛇的脖颈。

　　蟒蛇吐着信子， 对秦龙说道：“你是妖魔，我也是妖魔，妖魔之间自然要互相帮扶。如今我不只救了仙长的性命，还把自己收到的祭品专门拿出来与仙长分享，仙长日后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秦龙冷着脸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灵力微末，却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前辈只要放了小虎子，我立即带他走，绝不再叨扰一日！”

　　蟒蛇闻言，不禁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大笑了起来。

　　“我好心设宴款待，本想日后还可封你个元帅将军当当。但你既然如此不识趣，就莫怪我谋丹害命了！”

　　言罢，那蛇妖裹着一股妖风便扑向秦龙。

　　————————

　　山巅树杈上，凌芸背靠着树干，两腿并拢搭在树枝上，默默运功冲击穴道。

　　秦龙灵力所剩无多，点穴时还刻意收了手。是以凌芸虽然差了秦龙一个境界，却也能勉强冲穴。

　　关于那秦龙所说之事，她已经开始相信了。若秦龙真是妖孽，没必要对她处处留手，更不会在制住她后特意把她摆放到树杈上来。

　　相比地面，树杈上没有地煞气侵蚀，也少了很多蛇虫鼠蚁，这是只有细心的人类修士照顾负伤同门时才会做的事。

　　约么半个时辰后，凌芸终于冲开了穴道。她跃至地面，运转依然有些生涩的灵力，朝那间小木屋冲去。

　　“若秦龙当真未被夺舍，此刻只怕已生死难料！”

　　不多时，凌芸已到了木屋近旁。她潜身靠近，只见那柳老妖现出了巨蟒原形，已将秦龙死死缠住。

　　秦龙强自挣扎，却被缠得越来越紧，连呼吸都越发微弱。

　　凌芸正要出手，却见一道灼目闪电凭空劈在一人一蛇身上。顿时，凌芸耳朵几乎被震聋，眼中也白茫茫一片，止不住地流出泪来。

　　秦龙那边，巨蟒挨了一下天雷，惨叫一声，当场舍了秦龙滚到远处，随即变回人身，张口说道：“你竟能…”

　　话说出一半，那柳妖便意识到自己露了怯，赶忙闭口不言。

　　秦龙也不好受，他早已灵力见底，方才为了活命，彻底榨干了灵力才召来一道天雷，劈的目标还是自己。

　　但秦龙还是站了起来，动作不快，却没有犹豫或停顿。

　　柳妖看着秦龙，心生退意，张口说道：“小仙长，看来你我皆奈何不得彼此，不如就此罢手，免得两败俱伤如何？”

　　秦龙上下打量了柳妖一眼，先前柳妖一直在磨的柴刀早已被丢到了地上，此刻就在那柳妖脚边不远处。

　　“你放了小虎，我带他走，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柳妖大怒：“竖子当爷爷真怕了你？！”说罢，便作势要朝秦龙扑来。

　　秦龙不闪不避，装模作样地手掐法诀，喝道：“劫罡震！”

　　柳妖一惊，连忙地滚葫芦般躲向一旁，哪知秦龙乃是诈它，为要趁着它躲开的功夫抢夺柴刀。

　　柳妖眼看着秦龙拎起柴刀，心中生出一股被戏弄的愤怒，可偏偏又畏惧天雷闪电之威，只得阴测测地说道：“你夺了刀又能如何，还想凭此杀了我不成？”

　　秦龙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柳妖，他已经彻底没了灵力。即便有灵力，也不可能再有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但面前的柳妖对这些并不知情。

　　所以他必须唬住这妖孽，否则别说救下小虎，连他自己都活不下去。

　　秦龙甩了甩柴刀，突然朝着柳妖冲了过去，还张开双臂，作势要抱。

　　那柳妖猛然领悟：这小子定是学艺不精，雷法只能朝着自己劈，所以我只要躲开他便不至于再挨闪电。

　　一念至此，柳妖又一次作滚地葫芦状躲开秦龙的扑击，哪知竟就此露出了吊在他身后的小虎。

　　秦龙依然是诈攻，他见柳妖躲开，便直接把柴刀朝着吊起小虎的绳索甩了过去。

　　这柴刀被柳爷爷磨了又磨，不可谓不快。刀锋唰地一声掠过绳索，小虎子应声而落。

　　说时迟那时快，柳爷爷还在地上打滚没爬起来，秦龙已经冲过去，接住了还未着地的小虎。待柳爷爷爬起身来，秦龙已经抱着小虎远远跑开了。

　　那柳妖眼见到嘴的肥肉被人抢走了，登时怒极。它心念到：我只消别跟太紧，那小子学艺不精必然奈何不了我。

　　于是柳妖也赶忙追去，却不敢逼近，只以灵力卷动沙石草木从远处砸向秦龙。

　　秦龙抱着小虎，一边看路，一边躲避飞石，难免分神。不多时，肩膀处便挨了一下狠的。

　　他闷哼一声，继续逃命，然而很快他的后腰又挨了一下。

　　秦龙咬牙坚持，还要再跑，哪知祸不单行，又一块石头飞来，正中他脚踝。

　　秦龙飞奔中被这石头一磕，登时失衡，连带小虎子两人一起摔落在地上。

　　柳妖并未靠近，他站在远处，以灵力托起一块巨石，狞笑着看向秦龙。

　　那柳妖本想说几句凶狠话来找回些脸面，哪知木屋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柳妖回头看去，只见天空中炸开了一道炫丽的血红色的烟花。

　　秦龙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