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
她是陶婉,她的母亲是凉国长公主,如今凉国的陛下是她的亲舅舅,在她才满月的时候就已经被封为郡主,有自己的封地,尽管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已经去世,母亲也避世礼佛多年,但她打小就住在宫里,跟着皇子、公主们一起长大,身份不可谓不高贵。
陶婉人前恣意妄为,横行霸道,可她心里也明白,除却这层身份,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皇家的情,真假掺半,她顶着郡主的身份,承了天恩,自然也要接受果,这尊荣与富贵是她的枷锁,注定她一生都由不得自己。
方斐似乎自她入宫便跟着她,她也忘了是谁赐给自己的,她的身边有很多人送的人,无一不是用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她也想不通,她一个形同孤女的郡主,当真值得花费如此大的力气防着吗?不过她不在乎,这世间无趣得紧,若是哪日皇帝舅舅不需要她了,她兴许就能离开皇宫了吧,又或者按照所有人设想的那样,嫁给一个家世尚可的人,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曾几何时方斐于她而言,只是奉命行事听令于她的侍卫,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尽管他总是默默地守着她,风轻云淡地把一切解决好,为她阻挡刀剑,可他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皇帝舅舅曾在宫宴上有意将她许给武昌侯世子,此事虽然未下定论,但她放在了心上,于是偷偷出宫想看看尉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自那次宫宴后那个浪荡子在京中名声可称不上好,秦楼楚馆没少去,欺凌弱小的事也不在少数,皇帝舅舅为何会给她选这样的人,她总是要探一探的。
尉朗似是知晓她会来,大摇大摆地去了暖香阁,进了雅间,她跟着进去,被尉朗抓住胳膊顶在门后,方斐没有她的命令一般不会出手,却在尉朗更近一步之前现身,卸了尉朗手上的力,拦在她身前。
尉朗讥笑:“郡主身边的人可真是没眼力见,陛下都说你我堪称良配,不是吗?”
陶婉望见方斐紧握佩剑的手,手背上有上次被刺杀为她挡剑受的伤痕,她从他身后出来,望向尉朗,面前的人轻佻风流,眼中却无调笑之意,如此一来,今日怕是故意引她来此地,想来皇帝舅舅的话,不止是她放在了心上。
“世子想将婚事扼杀于襁褓之中。”
“郡主聪慧,不知可有法子破此局。”
“陛下尚未下旨,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若想如愿,还得看武昌侯的意思。”
武昌侯的兵权是皇帝舅舅的心病,透露出有意为她和尉朗赐婚的消息,也是出于兵权的考量,不能再让武昌侯府同有实权的世家联姻,又不能表现得对臣子家的私事过于关注,陶婉便是很好的借口。
她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孤女”,对武昌侯一家不会有实际的助力,又不会下了武昌侯府的面子,若是拒绝,难免让皇帝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所以拒绝的话武昌侯府不能开口,可这事也很好解决,武昌侯交出兵权,他儿子便能自由,这么浅显的道理武昌侯不见得不知道,只是人性如此,拥有得越多就越贪心,尉朗能否说服武昌侯便不是她该考量的事了。
回宫的路上下了雨,方斐撑伞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陶婉停在雨中,街上寥寥几人匆忙避雨,她心中突然特别抗拒回到那个牢笼。
“你说,要是我死了,是不是就自由了?”
“郡主不会死。”
“方斐,我终究是要嫁人的。”
这些年她的婚事迟迟未定,皇帝舅舅不时透露出要为她赐婚的消息,每每要定下来时总会出些岔子,她知道自己只是陛下刺探臣心的工具,不曾抱怨,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很累,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可方斐还是死了,尉朗没能说服武昌侯,陛下下了赐婚的旨意,大婚之上,陛赐了酒,方斐不顾礼数夺去了她手中酒杯饮尽,当场身亡,武昌侯一家谋害郡主被判流刑。
世人皆传柔嘉郡主陶婉随其母永明长公主落发出家,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陶婉听见这些流言时,人已经在西北看大漠黄沙,她确实想过常伴青灯古佛,但已经遁入空门的母亲同她说。
“你尚未见过世间景色,又何谈放下,去罢。”
陶婉恍然,她那么想得到的自由,终究是得到了,回想起来仍旧亏欠方斐良多,他至死都不曾放开她的手。
“郡主,你自由了。”皇帝舅舅打算把她当成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她也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是他替她死了,所以她自由了,假若她真的认命,才是真的负了这一条命,一颗心。
“姑娘,你哭了?”
“没有,是风沙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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