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提亚·纳德拉如何改变微软的文化
仔细观察企业文化的“江湖”,可以发现大约三类模式,一类企业热衷于理念提炼+思想教化+各类活动,以国有企业为主;一类喜欢把员工当“学生”,非要把“讨生活”的普通人培养成“圣贤”和“君子”,以一些中小民营企业为主;另一类企业则十分明白,认为企业文化建设的核心方法是领导者以身作则+制度设计与实施,这类以新型互联网企业为主。
我是后一类企业的“拥趸”,在各类场合不厌其烦地主张,企业文化要与经营管理结合、要通过经营管理诸多方面的变革来优化文化。
近日看亚历克斯·坎特罗维茨的《永远是创业第一天:科技巨头保持领先的文化基因》,书中记载了苹果、谷歌、微软、脸书等企业的管理变革与文化变迁,在很大程度上印证了上面的观点。其中,关于微软企业文化的变革说得最系统,最有说服力。
史蒂夫·鲍尔默时代的微软,专注于Windows和Office等传统业务,由于这些业务长期有利可图,掌管此类业务的大佬在公司几乎说一不二。于是,赚钱很容易的微软,慢慢养成了“将利润置于创新之上”的控制型文化。时间长了,公司管理层“官僚作风严重,行动迟缓,并且墨守成规”。当时,《名利场》杂志刊登了一篇署名艾森瓦尔德的文章,将鲍尔默领导微软的几年称为“微软失落的十年”——“最初那个才华绝伦、富有远见卓识的年轻领导者所带领的精干竞争机器,现在已经演变成为一个臃肿和官僚主义严重的庞然大物,并且其内部文化在无意中鼓励管理者扼杀创新思想。”这就是萨提亚·纳德拉上任CEO之前的微软。
坎特罗维茨说,纳德拉要重塑微软,“必须首先重构它的文化”,而当时微软文化最大的问题,是企业创造能力的丧失。对于纳德拉来说,战略是工作中最清晰明了的部分,那就是“确保微软在以移动和云为主的世界中蓬勃发展”,真正棘手的是文化的变革。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既有的旧文化不会把新战略“当做早餐吃掉”。
第一,创新,从关注客户需求开始
在其他企业把客户需求放在重要位置时,习惯了享受垄断红利的微软基本不关心客户,也不想开发新产品,只想慢慢改进 Windows和 Office两个“印钞机”。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是微软的产品,人们就会购买。所以,微软基本丧失了打造消费者想要产品所需的敏锐性,当然也对于有创新想法的员工并不怎么友好。
为了让微软重聚创新能量,纳德拉要求员工改变既往思路,首先关注客户的需求,而不是微软的需求,基于客户需求打造创新产品。
第二,调整管理团队
纳德拉全力打破公司原有的层级结构,首先请走了一些占据高位指手画脚不干活的大佬,同时解决了微软中层管理人员过剩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名利场》的文章指出:“如果更多的员工寻求管理职位,则会导致更多的经理,并由此导致更多会议、更多会议纪要、更多的繁文缛节,从而导致更少的创新。一位高管曾表示,每件事的推进都极其缓慢。”
对付过剩的中层管理者,纳德拉的策略是“两头挤压”。一方面,他在会上反复强调一个观点——管理层不能成为做事的瓶颈;另一方面,他向员工灌输打破层级、促进创新的观点,这样一来,员工们在工作中就会向他们的上级传递反对等级文化的理念。于是,“自上而下,而普通员工自下而上,共同推动了文化变革”。文化变革的显著结果就是,在公司层面,员工们的“想法已经可以向上流动”。
第三,创新组织结构,强化内部协同
从传统的组织层面看,微软公司内部存在较多利益冲突,各业务团队的目标往往直接对立。比如,Office软件与微软的设备业务存在冲突:Office部门希望软件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使用,占领尽可能广泛的市场;但微软设备部门的诉求是保证Office只为自己的产品所用,从而使设备成为Word和Excel死忠粉的必买之物。Windows和 Azure也处于类似的冲突中,比如,,Azure的胜利加剧了Windows的损失。
2018年3月,纳德拉领导了微软“多年来最大规模的重组”,将Windows部门一分为二,一部分转到云与人工智能部门,与以前的“死敌”Azure配合;Windows设备团队转到体验和设备部门,与Office配合,“并且必须想办法解决利益不一致的问题”。纳德拉的理念是,“不能让任何组织界限阻碍我们为客户创新”。因此,他必须教会习惯于内斗的一群人通力合作,让各部门协同工作,而不是相互拆台。纳德拉说,我们是一家公司、一个整体,而不是各自为政的邦联,传统的“封地”和“组织边界”已经阻碍了创新和竞争,所以必须打破这些壁垒。
通过创新组织与强化协同,微软打破了之前的业务魔咒——“我们再也不介意你的操作系统是什么了,我们只关心你是不是购买了我们的服务——Office、Dynamics、 Azure,所有这些服务都是可以跨平台的,这就是微软一飞冲天的原因。”
第四,无等级约束的沟通与反馈
鲍尔默时代微软的重心在传统产品上,对于创新及鼓励内部新思想并不重视,公司也没有能让普通员工的想法传递到最高层的通道,并不鼓励员工与上级交流。坎特罗维茨说,纳德拉看到了微软的等级制度如何束缚人员和创意,因此认为“我们的文化极度僵化,”“等级制度和尊卑次序盛行,其结果就是活力和创造性受到损害。”
所以,纳德拉认为,要改变微软的文化,激发员工的创造性首当其冲,而要激发员工,高管们就要乐于倾听,有兼容并包的胸怀。基于此,他经常走出办公室倾听员工想法,并举行员工参与的问答活动。此后,纳德拉向脸书学习,建立了“反馈文化”,公司每季度召开一次名为“连接”的反馈会议,创造机会让员工与管理层会面。
此外,纳德拉还把鲍尔默时代的公司年会,改造成名为“一周”的一年一度的员工聚会,其核心是“黑客马拉松”,而不是“由首席执行挂帅的动员大会”。
第五,鼓励创业文化
上任第一天,纳德拉就定下了创业文化的基调——“我们有时低估了每个人可以为成功做出的贡献,”“我们必须改变这一点。”为此,纳德拉在微软做了这样一些工作:一是给员工极大自由,鼓励他们提出创新构想;二是让领导团队尽可能多地接触创业思维,邀请微软收购的那些公司的创始人、外部的初创企业家,参加公司的年度领导力培训,教育微软领导层如何像初创公司那样思考。三是扩展“微软车库”这个用于产品实验的实体和虚拟空间。四是创建发布实验性应用程序的公共网站,“网站的内容看上去颇具亚马逊风格”,比如,“我们的座右铭‘实干,而不空谈’”。五是在每周五的员工会议上设置了一个常规环节,名为“惊人的研究员”,邀请公司各部门开发出创新性程序的员工参加并展示他们的产品。
第六,改变员工绩效考核方式
过去,为了促进员工之间的相互竞争,微软采用 “员工排名”绩效评估方法,经理们要按照“钟形曲线”给下属做绩效评价。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无论某一个团队有多优秀、或团队成员的才华有多均衡,都只能是一小部分人得到好评,多数人得到很差的分数。就像一位内部人说的,“假设你的整个团队技能水平都是一样的,但你还是得被迫去做排名。有人会得到巨额奖金,有人会则被末位淘汰。实际情况不会这么极端,但这种情况的确会发生。”
这样的绩效文化,必然导致员工为了排名而互相拆台、互不合作,“微软员工不仅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也会同样努力地争取让同事干不好他们的工作”。
纳德拉上任后,设计了一套不再有强制排名的评价系统,其中,个人的业绩和影响力只占绩效评估的1/3,其余2/3考察员工为帮助他人取得成功所做的工作,以及在他人基础上所做的工作。这样的评价体系,会自然而然地促进员工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有利于团队创业文化的形成。
以上就是我认为的纳德拉改变微软既往文化、建设微软创业创新文化的举措。正是通过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根本不是“文化建设”、而完全是经营管理活动的事情,改变了微软的组织,改变了微软的人,改变了微软的制度,改变了微软的交流沟通及做事方式,从而改变了微软的文化!
坎特罗维茨评论说,纳德拉“以亚马逊的精神将创新民主化,以脸书的风格将人员和想法从等级制度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并以谷歌的模式努力激发协作”,把微软从以Windows为中心的思维中解放了出来,在“这一资产”被完全耗尽之前完成了公司重塑。“纳德拉的文化变革带来了真正的商业成果”,他接手时,微软市值为2490亿美元,如今已超过1万亿美元。“Office和Azure的销售情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而Windows则保持稳定”。
最后,我们用前述在《名利场》发表批评微软文章的作者艾森瓦尔德的话做结语:
文化是一家公司可以高效运转的最核心部分。如果高级管理层非但不能正视公司政策推动文化前进的方向,反而造成诸多困难,则要么高级管理层做出重大改变,要么他们最终会被干掉。因为这种情况是不可持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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