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态（2）

好友之间你斟我酌，互相碰杯，一盏没了，跟着又注满，推辞不得，仰起脖子，咕咚一声……饮不完的，沿着脖梗流下，衣衫湿了一大片。这时应赶紧掏出手绢来，擦干才是。不，别管它。“把酒从衣湿”，“淋漓身上衣”。湿漉漉的一片，香喷喷的一片，才更显出名士的风流。

酒鬼们是最能吃菜的。刚才还八珍杂陈，碗满盘满，转眼之间，便像风扫落叶一般，杯盘狼藉，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不过菜的有无，菜的多少，似乎不打紧，重要的是酒兴。“为我饮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抄起筷箸，对着碗盘敲击，这种韵律独特的音乐，大概只有酒鬼们才能演奏。

喝得昏昏沉沉，便有许多石破天惊的妙语，如一拳可以锤碎黄鹤楼，一脚可以踢翻鹦鹉洲，“自说生来未为客，一生美妾过三百”，等等。他们什么都敢吹，醒后知羞的事，层出不穷，也顾不得别人是否笑话了。李白酒后说：“客随落叶散，帽逐秋风吹。”帽子被风吹得乱翻筋斗也顾不上。不过这凉风一吹，精神倒抖擞起来。“三杯拂剑舞秋月”，剑光闪闪，与星月交辉，想来一定是十分精彩的。相传醉剑便是李白的发明。不过，最好这时别靠近他。喝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你知他的剑朝哪里捅去？元稹就说过：“有酒有酒方烂漫，酒酣拔剑心眼乱。”“乱”最容易出事。喝醉了，应回家休息，不过已走不动了。“阿谁扶上马，不省下楼时。”有人虽还能骑马，不过路却找不着。像喝了迷魂汤，在街上兜圈。“今日骑骢马，街中醉蹋泥。”换成今天的话，是有的人已迷失方向：“醉入人家醒始还。”这位先生误入他宅，大概主人知他为醉客，没难为他，让醒后才走。

醉了就全身疲软，像隔夜的油条，就地卧倒，枕头也不选择。李白就比他们聪明，“汉中太守醉起舞。手持锦袍覆我身，我醉横眠枕其股。”股肉肥厚，柔软暖和，舒服至极。有人抱瓮而饮，醉了就在瓮间躺下，或卧在酒槽上，恐怕连酒杯作枕都不需要了。杜甫喜欢在竹林下饮酒。据他的经验，躺在竹根树下酒容易醒。“近根开药圃，接叶制茅亭。落景阴犹合，微风韵可听。寻常绝醉困，卧此片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