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然于贼外（江前进）

        与贼相关的人物多矣，譬如卖国贼、采花贼、盗𦻒贼等，皆是人人喊打曰杀的角色。但天有不测风云，贼也有旦夕传奇。

1/

      中国载入史册有据可考的首贼，似属跖。“盗跖从卒九千人 横行天下 侵暴诸侯”“所过之邑 大国守城 小国入保” ，《庄子·杂篇·盗跖第二十九》云。

      相传，孔子堵上门苦口婆心劝道：“今将军……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中黄钟，而名曰盗跖，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

      跖大怒道：“孔丘，上前一步。凡是可以用利禄来规劝、用言语来谏正的人，都只能称作愚昧浅陋的顺民。如今我身材挺拔，面目英俊，人见人爱，这是我父母的恩赐。”

      嘻！其兄柳下惠，美女坐怀都不曾乱，你一介糟老头子岂能惑“盗亦有道”的他？” 

      也许，《大话西游》里晶晶姑娘的“唉 文也不行 武也不行 你不做山贼 你想做状元啊…… 省省吧你……好好地做你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去吧”爱恨交加痛心疾首之言，听在跖的耳中，更为受用。

      唏，“五帝三皇神圣事 骗了无涯过客 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蹻流誉后……”。

2/

          司马光《赤壁之战》——长史张昭等曰：“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义正严辞的“汉贼不两立”一 语就此诞生。

      然，曹操《述志令》自剖心迹——孤始举孝廉，年少，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去官之后，故以四时归乡里，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然不能得如意。……后徵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

      放眼望去，东汉末年，朝局已然千疮百孔，神州大地烽烟四起。曹操欲高举惊堂木除残去秽不能，悠然采菊东篱下不得，最后竟硬是从“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的梦想中爬出来，一跃而成“设使国家无有孤 不知当几人称帝 几人称王”的一代枭雄。

    此情此景，遥想“彼窃钩者诛 窃国者为诸侯”的谆谆之古言，谁能告诉我：“曹操究竟是汉，还是贼？”

3/

      电影《霸王别姬》师傅教训徒弟道：“慢着！慢着！你练得这是‘夜奔‘，扮的是林冲，林冲是什么人呐？那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不是小毛贼。

      “拿着！”将教鞭递给学徒保管，师傅一声吆喝：“都瞧我的，看看什么是盖世英雄！”

      站定，亮相，激昂慷慨地清唱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淡然回身，双眼空负大志，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师傅竟在英雄末路的痛定思痛中溘然长逝。

      而《水浒传》中山神庙的那夜，林冲“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 迤逦背着北风而行”，与大宋的锦绣江山渐行渐远，“那雪越下的猛”。

      回望草料场的熊熊火光，“说时杀气侵人冷 讲处悲风透骨寒”，悲从中来的林教头终于落草为寇。

      嗟乎！被逼无奈悲凉转身后，以他的身份和气势，即使雪夜上梁山，丈八蛇矛枪依然凛然生着寒光，枪上红缨更是于八百里水泊不甘地猎猎作响。

      而对于贼，大儒王阳明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五灯会元》——“问：家贼难防时，如何？师曰：识得不为冤。”庄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儒家为天地立心，释家渡世修心，道家杀人诛心。

      在此，儒释道三家已不把古往今来的贼放在眼里，超然贼外地借贼做药引子，开/炼着自家的“经邦济世以治民 动离世间以游心”的灵丹妙药。

      那么，在直面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三心时，风中凌乱的贼们会做何感想呢？不得而知，似又可想而知？

    （备注：佛教中以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为“外六贼”；以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为“内六贼”。家贼，指的就是内六贼）

                    2023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