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二胡

在岛上每天除了工作、睡觉之外别无他事，百无聊赖之余，我想找点事情做做。干什么呢？最后的决定是：自己做一把二胡。

说到二胡，不要以为它只是一件寒酸的民间乐器，实际上经过几十年的努力，二胡已经跻身工艺品之列，比的就是高档和名贵。木料起码是红木的，要是紫檀或者乌木更好；琴皮起码是蟒蛇的背部，别的地方不上档次；弓毛是白马尾，黑马的就不行。但是，可是，但可是，岛上的条件太差，我的手也太拙，只能是因陋就简凑合事。

首先选材。琴筒应该用几块木板拼合的，可是我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截毛竹，锯出一个竹筒来交差。但是这个琴筒形状非常好，是扁圆的。南方二胡以六角形为主，北方二胡以前八后圆为主，而扁圆二胡综合了这两种二胡的优点。琴皮应该用蟒皮，不过工地连蛇都没有，厨房的鱼皮又太厚，想来想去，找了一张三合板用胶粘在琴筒上，琴皮也算是完成了。

琴杆用的是竹竿，我自己用电钻钻了两个孔。琴轴是破扫把杆削的，略具形状而已。弓子本来应该用江苇竹，但是我找了半天，还是没有那么细那么韧的竹子，只好从围堰队一捆竹竿里挑出一个比较细的梢头来对付，两边用打火机烫弯，钻两个小眼装琴弦。琴弦是路边捡来的尼龙线，琴码是自己刻的竹码。

等所有的材料准备齐整，开始装配，才发现一个问题。原来是琴筒上开孔偏了，琴杆装上之后，倾斜得厉害，琴弦都张不起来，总是碰琴筒。怎么办？灵机一动，把琴轴反装，大头在外，琴弦绕在大头上，这样余量多了，琴弦也不碰琴筒了。不要以为琴轴反装是错的，其实此乃古法，二胡的老祖宗----奚琴就是这么装的，南音二胡也是这这么装的。千金也是用尼龙线，把琴弦约束一下，手感很好。

二胡装完了，可是拉不出声音来。原来是找遍了工地，就是找不到一块松香。要在平常没有松香，临时在松树上找点松脂凑合也行。可是岛上寸草不生，别说是高大的松树了。怎么办，开动脑筋想办法。松香既有粘性，又有颗粒性，能不能找到替代品呢？我找来一段办公用的胶棒，把胶擦在琴筒上，然后撒上一些细沙，按“烫香”的办法用弓毛蹭来蹭去，把胶和砂蹭在弓毛上，然后拉动琴弦。

效果还行，果然出声了，可是出的声音很不正宗，既有板胡尖细的声音，又有京胡尖叫的声音，就是没有一点二胡悠扬、醇厚的音色。我心里很不爽，可是也不能怪其他，因为乐器的材质和形式造就了乐器音色，我用的是木板和竹筒，发出板胡和京胡的声音毫不奇怪。

胶棒和细沙组成的混合物毕竟不是松香，声音只能持续两分钟，然后又哑了下去，干脆我不做其他的尝试，就这么拉下去算了。于是工地上出现了一个奇景：落日余晖下，一个头戴遮阳帽、眼带墨镜的中年人，手拿一把奇怪的二胡，摇头晃脑，推来拉去，可是二胡发不出一点声音，如同傀儡戏的片段。

等到工程大部分都完工的时候，岛上开始收集有价值的文物，我的两套工作服和二胡也被收集了过去。也许再等几十年，我的孙子参观这个岛的时候，会看到展览室的角落里有两套锈迹斑斑的衣服，和一把奇形怪状的二胡，像那个收租院里的老贫农，用一半控诉、一半炫耀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