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委屈的瞬间
她迎着冷风,缓慢地走在去诊所的路上。
银杏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透着股嶙峋之感,细品,是冬日的衰败气息。
咳嗽一声接一声。
终于,她走进了诊所的大门。朝里望去,两张桌子肩并肩整齐地摆着,医生面对面地坐在各自的诊位上,他们面前站立着佝偻着身子的患者。那中年男子裹着蓝色大衣,俯下身子轻轻咳嗽,靴子上的泥土还未擦去,竟如此匆匆。
她走向挂号的窗口,把手机递了过去——“挂号”,挪揄声传来“咋了,不会说话还是?”她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心想:幸灾乐祸吧,笑吧笑吧,也是,谁能料的到呢?前几天也是他在这给她开出院清单呢。
“感冒了?”
她点了点头。同情的叹息声从窗内传来。他不说话了,眼神透着点怜悯。
她走向医生,略等了等,等左边医生空闲,她便把早已准备的便签递过去,上面简略地叙述了些症状。他原是有些吃惊,但也低头看了看,有些明白。
“说不了话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是”
“那开点药吃吧。”
她又点了点头,心里说着“好”
右手边,也是上回诊断的医生,等交代完患者,他笑着问道“又来了啊,上回让你打针,不打。这才几天啊。你啊你。”
她正沉浸于腹内空空呢,突闻此话,想回答又说不出,也无奈得紧,索性不开口了。只笑了笑,笑着摇了摇头。
“她吹了一夜风,受寒,又感染了。这回说不了话了。”还好,他替她答了。
他复述着,她便跟着点头,摇头。除此就是点开手机便签,输入文字。往日脱口而出的话语,今日凝滞在唇边,她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叹气:屋漏偏逢连夜雨。
咳嗽时觉得不咳该很好,等真正发不出声,却觉得能咳也很好。食之无味了格外想念往日的大快朵颐,肠胃抗议了便觉得它们的安静有多可贵。
的确,每时每刻的我们都很幸运,毕竟在任何灾难前都可能出现一个“更”。
不知是不是太过难受,还是病中的人比较脆弱,她突然哭了,旁边的医生有些手足无措。他的神情有些慌乱,口中却说着“哪不舒服,别着急,慢慢打字。”
她想告诉他,她很难受。身体一直冒汗,她觉得很冷,手也哆嗦得不停。可她说不出,说不出。她有些委屈,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更快更准确地表达。这是她第一回遇上这样的困境。
她总觉得医生能帮她,只有他,很耐心地看着文字,平和地与她沟通。可见了他慌乱的样子,她突然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慢慢来,别惊吓到他。
她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的害怕,她的紧张,她的难受。她突然失去了语言,无法与人正常沟通,她不习惯,也害怕再说不了话。
医生给她量了体温与血压,又俯下身子听了听,并无异常。她放了心,没事的,只是普通感冒。这样一想,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考虑到交流不便,她拒绝了打针的提议。望着对方担忧的眼神,听着他没有掩饰的“我担心你啊”的言语,她猛地积攒了点力量。这一刻,医生的关心毫不作假,哪怕只是暂时的,她想,足够了。
暮色在雨色的加持下,更显寂寥。她撑着伞,慢慢走回。一边走,一边拭泪。
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自己。有些风雨,只能自己对抗。
成长,果然是艰难的。好在,总有人在前面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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