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消逝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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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空吗？”微信里是陈洛发过来的信息。

明知道这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陆真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明天上午有课，下午有空。”她回复。

“下午几点？”陈洛紧接着问。

“两点。”

“那明天下午两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陆真沉默半响在手机上打出“好”字，却迟迟没有发出去。

“不见不散！”

等不到陆真的回复，怕她变卦，陈洛又紧加了一条。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陆真心里泛起冷笑，眼睛却不知不觉漫上淡淡水雾。

都说仰望四十五度角，眼泪就不会流下来。她仰起头，努力成四十五度角，感觉眼泪真得没有流下来。

她想：余生，与其相互怨怼，不如就一别两宽吧。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她闭了闭眼，终于将那个好字发了出去。

得到她肯定的回复，陈洛没有再发信息发过来。

世界再次归为寂静，她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窗外黑漆漆的夜，凉意一阵阵漫过四肢百骸。

2

陆真站在民政局门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睛漠然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说是两点，她还是早到了十分钟。好像比陈洛早到，就更能显出她比他更绝决。

等了一会，见陈洛并没有准时来，她给陈洛发了一个信息，告诉他她已经在民政局门口。

陈洛没有回复。

可能在开车不方便回吧，陆真想。

陆真在民政局门口又等了一回，陈洛还是没有来。

她咬咬牙，给陈洛打了个电话。

自分居以来，两人就再也没有互相打过电话，好像谁先打谁就先低头一样。

电话传来忙音，没通。

陆真在民政局门口又站了一会，想不出陈洛为什么没有来，电话也打不通。

离婚本来就是他先提的，既然已经约好时间，以陈洛的性格是不会失约的。

陆真是一年级的班主任，学校有规定，为了学生的安全，晚上放学时，一年级的班主任都必须要把学生送至校门口，直至每位学生被家长接走。

眼看快四点钟了，再等下去陆真怕错过学校放学的时间，到时候不好与学校跟家长交待。

“我等会还有事，先回去了。”

陆真给陈洛发了条信息。

“只要你有空，随时通知我。”怕陈洛误会，以为她故意放他鸽子，在出租车上，她又补发了一条信息。

3

回到学校，还没到放学的时间，陆真先回了一趟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在教室里上课，办公室静悄悄的。

陆真坐在椅子上，踢掉鞋子，缩了缩脚。

办公室的窗前种有一棵梧桐树，正值深秋，梧桐树上挂着几片黄叶子，风一吹，摇摇晃晃。

望着叶子，陆真不禁发呆。

这叶子还真像她的婚姻，看似还挂在树上，实则摇摇欲坠，最终还是得落下。

想到此，她的心，隐隐作痛！

陆真表面看似已经不在乎她与陈洛的婚姻，但其实怎么会不在乎呢！

那年校园樱花树下初相遇，他们认定了彼此，爱的天昏地暗。

毕业时，她要跟陈洛一起南下，父母坚决反对。

她的父母是高校的老师，只得她一女。从出身开始，她就被他们捧在手心里，没离开过身边，连大学都选在自己的城市。

陈洛是沿海南边人，性格跳脱，脑子活络。她父母觉得她跟他不是同一类人，在一起不合适。

热恋中的人，哪听得进父母的劝告，不惜与父母闹翻，陆真也要跟随陈洛一起南下。

身边很多同学羡慕她，校园恋爱修成正果，双宿双飞。她也暗自得意，可以跟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

后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的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陈洛外面应酬越来越多？每天回来得越来越迟？对她的关心越来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陆真已经想不起。

她，每天学校、家两点一线，单纯、枯燥，回到家只想有一个人可以倾诉。而陈洛在外面各方应酬，回家只想有一个安静的空间。

两人越来越不在一个点上，于是开始争吵。有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吵，反正一点就着。

陈洛为了避开她，渐渐开始不回家。而陆真开始怀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陈洛与一个女子从一个宾馆里同时走出来。

她再也控制不了，爆发了。长久积压的不满、怨恨，全化成世上最恶毒的话语，源源不断的从她的嘴里涌出，向陈洛喷去。

那一刻，陈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这还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文文静静的，充满自信的陆真吗？

陈洛不敢相信。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不堪面对了。

也就在那一天，陈洛向陆真提出了离婚。事情的真相与否已不重要，他只知道，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时，陆真自己也呆了！不相信那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望着陈洛震惊的眼神，她才发现她在他心里原来已是这么的不堪！

不能再回忆了，陆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嘀……”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办公室的寂静，也打断了陆真痛苦的回忆。

“请问你是陆真吗？”对方急切地问。

“我是，请问你……”

“我是交警队的。”对方不容陆真说完，就自报家门。

交警队找她有什么事，陆真心里一阵疑惑，她不记得她有什么违章的事。

“你是陈洛的妻子吧？”

“我……”

陆真想说，我现在是他的妻子，但马上就不是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陈洛被车撞了，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往医院，你赶紧过来处理吧！”

什么？被车撞了！

陆真心头一跳，来不及多问什么，匆匆忙忙走出学校拦了一辆出租车，按照交警给的地址，直奔医院。

4、

去了医院才知道，原来陈洛被一辆大货车撞了，情况比较严重，人已经送进重症室，为什么被撞，警方还在调查中。

陆真心里直发慌，希望陈洛能没事。虽然她对陈洛有怨恨，但这个怨恨还不足以要陈洛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她心里默默祈祷！

经过抢救，陈洛脱离了生命危险。

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陈洛一直没有苏醒。身体机能是在慢慢恢复，但就是不苏醒。

医生告诉她，陈洛这种情况很特殊，什么时候能醒，还真说不准，只有继续住院治疗观察，让她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陆真有点懵，他们都要离婚了，却碰到这种情况？法律上，他们不能离婚，道德上，陆真也不能置之不顾，毕竟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如此，陈真只好医院、学校两头跑。一段时间后，陆真疲惫不堪。几番权衡，她辞了职，专心呆在医院照顾陈洛。

工作她本来就是要辞的，离婚后她就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回到父母身边，所以辞的也没有特别可惜。

近几年陈洛事业发展的不错，房子有几套。陆真暂时替他卖了一套，作为治疗费，又请了一个护工，轮流照看。

刚开始她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陈洛哪天突然就醒了，然后他们把本来没离的婚离了，她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陈洛一直没有苏醒，像存心不让她如愿似的。

经过一天天的希望，又一天天的失望后，陆真麻木了，渐渐地接受了现实。

如果陈洛就这样一直躺在病床上，出于责任与道义，她也只能照顾他一辈子了。

有时陆真想，老天真是给她开了个很大的玩笑，都已经说好的好聚好散，分道扬镳，却还要以这种不得已的方式与陈洛捆绑在一起。

就当是上辈子欠他的吧，希望下辈子，他们不要再相见，想恋，相爱，又相怨。

5

人在没了任何等待与希望时，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陆真以为她这辈子她都要耗在医院了。然而有一天，医生却突然告诉她，陈洛醒了。

她一接到这个消息就不顾一切跑到医院冲进病房。

陈洛醒来时，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医生告诉他，说他在床上躺了近两年。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是开车准备去民政局与陆真离婚的。转弯时，对面突然冲来一辆大货车，他还没来得及打方向盘人就失去了知觉。

医生说，这两年多亏他妻子的坚持与细心照料。既然他醒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主治医生是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每天看到那个细瘦的女子抱着满满的希望来，又带着深深的绝望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有些病人永远躺在床上的也不是没有，好在这个病人争气，醒了！

原来这两年都是陆真在照顾他，虽然要离婚了，仅仅也就几小时之差，但在他危难时，她并没有弃他而去，说明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以前不管谁对谁错都让它过去了，以后他们就重新开始，他会好好对她，不再与她争吵。

陈洛躺在病床上，满心期待，他有好多的话想对陆真说。

陆真走进病房，看到陈洛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她有点不适应，稍稍侧头。

“既然你醒了，等你出院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陆真生硬地说。

“真真……”

陈洛没想到，陆真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离婚这件事，满心期待就像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再次从陈洛嘴里听到真真两个字，陆真心里百味杂陈。恋爱时陈洛最喜欢叫她真真、真真。后来两人冷战，陈洛都是陆真、陆真地叫。再后来索性连名字也省了，有事直接说事，没事连联系也没了。

陈洛抬眼看向陆真，见她紧紧抿着唇，并没有要与他多说的意思。再仔细看她，形体消瘦，容颜黯淡，头发随意挽着，没有一点时下女子的靓丽与活力。

这两年照顾他很辛苦吧，以致她都没有时间好好的打扮自己，以前她对自己的形象多在意呀。

陈洛满心愧疚：“真真，这两年辛苦你了，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也不要误会，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照顾你是因为法律不充许我们离婚，我是出于推不了的责任与义务。”陆真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对着一脸冷漠的陆真，陈洛原先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每次都是这样，一生气，就冷着一张脸，别人怎么解释也不听。刚认识时，她不是这样的。

那年，校园的樱花树下，陆真一肩长发，缓缓而来，满树的樱花都不及她亮眼。就那一眼，让他认定，她就是他要追求的女孩。

后来真正交往，他才发现她是那么好却又是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他无数次庆幸他遇见了她。如果不是她的倔强，她也不会不顾她父母的反对，千里迢迢只身随他南下。

婚后，为了让他创业没有后顾之忧，她选择了教师这个安稳的职业，只为他真的投资失败时，她有固定的工资，可以养活他，让他没有生计之忧。

后来，他在外忙事业，应酬多了，回家少了，每次回家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陆真也不复从前的温柔与体贴，总是疑神疑鬼。直到有天她看到他与金美美一起从一个宾馆出来，她彻底爆发。

他想跟她解释，其实事情并不是她看到的那样，他们只是凑巧遇上而已。但是陆真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真的无从想象一个原来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孩能那么歇斯底里说出那么恶毒的话，也是从那一刻他认识到，他们是真的变了。

如果在一起是让人变得陋，那么不如及时分开。与其相互折磨，不如放过彼止。

也是那一次他提出了离婚。

6、

“你买的什么时候的动车票？”在民政局门口，陈洛问陆真。

“下午。”陆真没有一丝表情的回答。

一离婚就要离开这里，一天都不多呆，看来是真的一点都不留恋这个城市了。陈洛看着陆真冷淡的脸，心里无限酸涩。

“我送你去动车站吧。”

“不用！”陆真坚决回绝。

“有去武汉我再联系你。”陈洛无限不舍。

“不要！”陆真不假思索地说。既然已经离婚，那就从现在开如断得彻底，不要再联系。

“真真……”陈洛还想说点什么，陆真已转身离去。

陆真是真的不想与陈洛有再多的纠葛，她也看出陈洛这段时间做出的努力，真心想挽回这段婚姻。但是曾经互相造成的伤害不是水过无痕，她放不下疥蒂。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城市，回家，然后好好把这几年对父母的亏欠补上。

至于她与陈洛之间，就一切随风消散吧！不要记恨对方，也不要记挂对方。

余生，就让他们做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看着陆真远去的背影，陈洛是真的后悔，后悔自己那天没有控制住自己，说出离婚的话。如果那天他没提离婚的事，她与陆真是不是就还在一起。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7

回到熟悉的城市，久违的家，陆真是真的放下了过往。

对于他们的离婚，父母起先埋怨陈洛，也数落她。时间久了，也忘了这茬，开始为陆真的将来作打算。

陆真做了老本行，在一家私立学校应聘了一个职位。

父母催她相亲再婚。为了不拂朋友好意，也为了让父母安心，只要有人介绍，她都去相看。

只是离婚后，虽没有陔子，年龄已不小，真要找个合适的，也不容易。几次下来，陆真对相亲已兴致缺缺，但一直还在相亲的路上。

刚离婚时，陈洛每天都会给她发微信。不说过往，不谈情义，就是跟她说每天他做了什么，就像汇报他每天的行踪似的。

她没放在心上，也从不回复，就当空气，但也没把他拉黑名单。

她想，时间久了，陈洛就会淡了，刚开始只不过是因为有那么一份愧疚，她不认为一个前夫还真的对她情深不瑜。

就算他真有那个情，她也不想有那个义，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陈洛知道如果他不联系陆真，陆真她是永远都不会主动联系她的，她的性格他非常了解。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微信上给陆真留言，虽然她从不回复。

他时常托武汉的朋友关注着陆真的情况，知道她重新去当了一个教师，他很高兴。以前陆真当教师是为了他，希望她现在当老师是真的喜欢这个职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知道陆真一直在相亲，他很着急，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无法阻止，只能暗地希望她每次相亲都不成功，虽然这样想他很不厚道。

朋友嘲笑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再说，以他现在的样子，又不是娶不了老婆。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是很多东西，在失去后，才知道它的珍贵。

他的真真在他心里只有一个，他只想努力重新把她争取回来。

8

一晃又两年过去了。

多次相亲失败后，陆真父母也认了，不再催她再婚。倒怕她想不开，劝她凡事顺其自然，缘份到了，婚姻自然有了。

陆真为她父母的开明感动的不得了，倒真希望能相亲成功，不为自己，就为父母能够安心。

陈洛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天给她微信留言，起先她不怎么看，也不回。后来看了他的一些留言，字里行间不知不觉透露的辛苦，她又会忍不住出言关心几句。

一来二往，不知不觉又联系起来。

陈洛从未提过复婚的事，陆真就更不会提了。

听他的言语间，他的事业比以前混得更是风生水起了，人长的也不丑，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只凭一眼就认定了他。凭他现在的条件想找年轻漂亮的，不说一打，就一个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她没有天真到以为陈洛跟她联系着是想一直吊在她这棵树上。

陈洛发现，近期陆真对他没那么排斥了，有时偶尔也会关心他几句，他觉得时机到了，毅然结束了南边的事业。

他想，以前陆真为了她，离开父母，随他南下，这次也该换他作出牺牲了。

虽然这边的生意现在就这么结束了着实可惜，但凭他的头脑，重新做起应该也不是不可以。

事业可以再做，但陆真只有一个。

做出这个决定，他没有告诉陆真。

他想等一切办妥了，年一过，马上去武汉。那时看在他放弃南边一切的份上，真真肯定会原谅他，重新接纳他。

他想的美美的，计划好了一切。

只是计划好没几天，网上关于武汉疫情的消息铺天盖地，他坐立不安，怕陆真没有做好防护被感染。最终，他还是决定提前去武汉，他要看着她他才觉得放心。

在动车上，陈洛给陆真发了一个信息，告诉她他已在动车上，马上到武汉。

陆真一看陈洛要过来，慌了，赶紧叫他不要来。

现在武汉这么危险，每个人都想出城，他还想着进来，真是不怕死。

陈洛说，他已经决定了。

陆真说，你别来，来了也进不了城，听说晚上就要封城了。

陈洛说，进不了城没关系，我就在离武汉最近的站下车，不能来到你的身边，也要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守着你。

在生老病死面前，以前的那些个爱恨情仇啥都不是，只有健健康康活着才是最真的。

“陈洛，等疫情结束，我又没事的话，我们回学校看看那棵樱花树吧！”

在宾馆，陈洛收到了陆真发来的信息，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的真真他终于可以失而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