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与毁灭之歌
如果一个没有保护伞的女人出类拔萃,那么她只能是妓女——她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门被外面的人敲得哐哐作响,她听着辱骂声,感到恶意刺痛了心脏,危险近在眼前。“杀了她!杀了她!”“杀了这个淫妇!这个女巫!”“她就是个败类,污染环境的败类!”她听着,脑子里是无数次假装毫不在意的场景,看似轻巧的举动,时刻紧绷的内心,草食动物在丛林里必须结伴而行,落单即是死亡。
有女人拍拍她的肩膀,却被叫骂声吓得连连后退,最终仓皇逃走。有男人送给她一只玫瑰,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却在低头闻花香的刹那感受到脖颈的寒冷,男人将刀抵住她的脖颈,叫骂声停止了,可他没有下手,他叹了口气,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仍然拒绝开门,她仍然假装毫不在意但事实上却处处小心、时时在意。拿刀的男人在外面掀起一阵狂风巨浪,狂风暴雨之间,叫骂声变成了赞扬声。赞扬?嘲讽?不屑?她被众人托举,在手与手之间交替。
她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一张阳刚而帅气的脸。高大的男人看她的第一眼其实是嫌弃,他俯身和拿刀的男人交谈,他们的语言简洁干净,一语中的。拿刀的男人默默退后,高大的男人翻身跃上人群,和她并肩坐在一起。“也许你可以试着和我在一起。”我们社会的规则是,如果一个女人在没有高地位男人保护的前提下,拒绝了一个高地位男人的求爱,那么这就是一场灾难。可那时她太过年轻。
她害怕了,他太过高大,让她感到了压力,她沉默,蜷缩着。他拿出了枪,抵住她的胸口。她退后,逃窜。他一刻不停地追赶,端着枪支、带着弹药,她服毒自尽,他享受着她的痛苦,却又将她救活。她醒来再次逃走,这次他不再追赶,他坐在原地流泪,一根根拔掉了自己的头发,她面朝着这个巨大的男人,脚步退后。她是否要上前安慰他?她将纸巾放在地上,然后转头跑开。
他还是继续和她进行着追赶游戏,从白天到夜晚,从山峰到谷底。终于,她累了,再也不想逃跑,她在他面前流了泪。她为他打开了大门,他在她开门的时候一巴掌把她掀翻在地,她愤怒、疼痛、青筋暴起,他又将她抱起,揉进了怀里。
第二天,他单膝跪地,红色的盔甲,单手握住剑柄,“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士兵,”他说,“我会满心满意地爱你。”他们牵手、相拥,他们在雨里亲吻,他们在草地做爱,她为了他而欢笑、哭泣,她奋不顾身,忘我地投入,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的烦恼和喧嚣。
第一次的欢愉过后,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他说他有个双胞胎哥哥,他们共用一个身体。她爱的是弟弟,可是那天占据身体的是哥哥的灵魂。“你爱我,就必须同时爱上两个人。”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崩溃和难以接受,爱,真的可以分享吗?是他亵渎了她的感情!她抛出的真心被他碾得粉碎,他在用刀一下下刺进她的心脏,她的血液在无节制地流淌。
她恨他。她从来不为任何人开门,她为他破了戒,他却将她戏耍于股掌之间。他让他们殴打她、欺侮她、凌辱她,他要她臣服。
她始终没有臣服。她和他对抗,一次又一次地破防。她和他的故事开始变得复杂,更多的介入者,更多的角色,更迷乱的人物,纷纷扰扰,界限变得模糊。她重新关上了大门,他也不再破门而入,他只叹了口气,然后消失在人群。
她在人群里找到了他,将他带到门口,她站在门内想要叫他进来,他却用胳膊环住自己以示抗议——他只愿意自己走进去,他讨厌被邀请。她在门口摆上鲜花,她日夜等待他的到来。发出的邀请被他撕成了碎片,等待只是竹篮打水。
她将鲜花砸烂,将未寄出的信件一把大火销毁,大门重新闭紧。她奔走、忙碌,一刻也不停息。
他又开始不断地敲门,不分昼夜。他让外面的人一起敲门,他们却嗤之以鼻,沉默表示抗议。她也学会了抗议,像个圆规一样立在门口,双手插在腰上,用尽全力的声音响彻天际。他气得浑身冒烟,他找来更多的女人,他让她们一起对骄傲的她表示不屑和鄙夷。她和他立在河水两头,互不干涉,互相嫌弃。每次他一来她就痛苦,一边痛苦,一边叫骂,一边费力生活。
时间的齿轮走得缓慢而沉重,轴承生了铁锈,转动很是费力。她渐渐习惯了他和她们,还有更多更多的他们。
有一天,她埋葬着心爱的小狗,呜呜地为老朋友的离开而哭泣。天空裂开了口子,一颗陨石碎片掉落在她家屋顶,火光四射,六月飘雪,一位降落伞士兵随纷飞的大雪落下,天地洁白,万物空灵。这个士兵戴着厚厚的眼镜,从落地的那刻起,便不再是士兵。这个男人把她一次次抱给了他,她从反感、抗拒,到平静、观察,她感到坚冰在心里融化,雪天的遇见,却在内心升起了暖阳。
虽然她再也无法爱上他,像过去一样的爱早已消散,但他仍然会吻她的嘴唇,吻她的背脊,吻她的一切的一切。这次,是她臣服于他,她学会了忍耐,她把钥匙轻轻放进了他的口袋。她想,他大约是个爱情小说里没有爱情的主角——他好像爱着她,却也爱着每一个她;他好像不爱她,却也不爱一切的她们;他们在一起,他们彼此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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