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许

小时候家住在农村，那时侯的农村没有路灯——现在也许有了，我们去两里外的邻村学校去读书，是要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泥土路穿过一大片原野，和一道只有雨季才会有流水的河沟。

这段路程对于土生土长的我们根本不算难题，就是早读课有点儿不太容易，夏天还好，五点多起床时，天差不多要亮了，借着天光自然方便得多，秋冬就不行了，大部分时间都得摸黑去早读，剩下的小部分时间就是每个月上旬有那么几天，五点多钟是有月亮在空中的。

有了月光照亮大地，心里就会莫名的踏实，对黑暗的恐惧就会减掉几分，虽然月光中那些隐隐的坟包和沟坎的阴影，以及风中掣动的农民废弃的化肥的塑料包装之类还会让人心跳加速，但有几个伙伴同行，那点惧怕还是会被抵消掉的。

那条土路被一天要走好几趟的我们踩得溜光，所以不管是在黑黢黢的黎明还是月亮的光华中，它都会呈现出不同于原野的泛白的光亮来，像一条带子般在我们面前伸展。

天气晴好时的月亮轮廓是清晰鲜明的，但它投下的光在黎明前淡蓝的雾霭中，却是苍苍茫茫的，似乎隐藏着什么属于夜的神秘，犹如灯泡透过白纸照下来，花草、房屋、道路，连人都是朦胧的，给人一种看不清看不透的迷惘感，如果再有风制造出些声和影的动静，结合人对耳闻的未知事物的恐惧，也难免会有人从思维里创造出那么多类似聊斋中的幻影来，而也正是这些道听途说的幻影，让月夜独行的人心神不宁的。

但是，在几个人结伴同行的时侯，这样的月光却是美好的，沁凉的，从发丝到肌肤都有一种让人肃清纷乱思绪的凉。月光下我们的身影映在地面上，也是没有清晰线条的那种朦胧，无人说话静穆时，我就会对着自己的影子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

我们下了河沟，步出阴影，月亮马上跟了上来，还是那么高那么远，仿佛是有人一直在为我们打着灯笼照着路，那么体贴那么亲切，从家门口一直将我们护送进学校的教室门口。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儿时月光留给我的印象，和月光下走过的上学路，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只是那时对月亮的感觉不复存在了，月依然是明的，但我知道我对它的许多想象，都是美好的向往投射;这种投射是心的幻像，是一种执迷。

人到中年，心中依然还有儿时的月光，但现在只把它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