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不能停之大厂竞业协议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他总是站在鸡蛋一边。 无论高墙多么正确和鸡蛋多么错误，他也还是站在鸡蛋一边。 正确不正确是由别人决定的，或是由时间和历史决定的。

——村上春树于耶路撒冷文学奖演讲

前几天刚看完电影《年会不能停》，打着喜剧的旗帜将现在互联网职场那些破事掀了个底朝天。这几天又爆出一个现实版的年会不能停之竞业协议版，前字节员工因违反竞业协议被追诉赔偿所有税后收入及竞业赔偿金总计60万。该员工将自己经历写成小作文发表在网上后，事情逐渐发酵，在网上引起热议。

文章写得很煽情。但是很遗憾，竞业协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该员工的确是违反了。

但这并代表我们就可以站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他没有法律意识，咎由自取；更不该以更弱者的身份站出来，我没房没车，你比我强多了，怎么不卖房卖车熬过竞业期再去找工作？前者或许还可以说是一种“契约精神”，后者则是一种典型的“见不得原本跟我差不多的人居然过得比我好”的小人心态。

员工与大厂之间，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竞业协议充分保障了大厂的利益，却没有给予员工基本的保障。一句“包括，且不限于以上公司”便将你所有退路封堵，月薪资30%的赔偿金便是你竞业期的所有收入。

这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一、事件梳理

（一）一则檄文

2024年1月11日晚上，字节前员工发布题为《给字节卖命两年，被恶意劝退并要求退还全部工资》的文章。该文档最初发布在飞书（字节旗下产品），在线人数达到300后突被封禁，但文章已被传播到其他平台。

檄文之内容，简述如下：

1. 原来绩效优异（E）的员工与领导发生冲突后，被处处针对、打差绩效（M-）并劝退；

2. 该员工明知竞业协议已启动的情况下，入职快手，接下来6个月均收到字节竞业补偿金；

3. 该员工被字节起诉违反竞业协议，要求赔偿违约金60万（含在字节全部税后收入及6个月竞业补偿金）

4. 该员工联系字节原领导和HR和解无果，只好以讼止讼：字节竞业协议无效，被迫加班补偿加班费，因过度疲劳患病及因领导PUA损害心理健康，补偿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

字节绩效：

E：获得10~12个月年终奖及调薪机会

M-：表现不佳，可能降薪或签署员工绩效改进计划（IPI），如不达标可能辞退

（二）官方辟谣

2024年1月12日下午，字节官方辟谣，该声明包含以下几点：

1. 文章存在不实、片面内容

2. 该员工参与过保密项目（签署过保密协议）

3. 该员工离职前频繁查阅了抖音核心数据，为防止核心商业秘密外泄，与员工签署竞业协议

4. 该员工领取竞业补偿金同时加入竞争对手，因此发起追诉流程

从后续该员工的回复来看，官方发布此辟谣消息前，字节的法务正与员工积极沟通，没想到辟谣信息里的“盗取数据”惹怒了员工，拒绝进一步沟通。

（三）员工回击

2024年1月15日上午，字节前员工在微信公众号发布文章，就字节官方辟谣的内容一一进行回复（击）、给字节CEO写信、致谢网友。

1. 关于文章内容：内容属实，与本人在法庭上的表述、提交的整局一致

2. 关于查阅核心数据：列举离职前浏览的内容，证明无核心数据，并在离职前经内审团队审核确认

3. 关于领取竞业补偿金同时入职竞争对手：劝退时并没有提及竞业，找好工作后才被告知需要启动竞业；竞业名单几乎包括全球所有知名互联网企业，“包括，但不仅限于这些公司”；竞业补偿金没有退回路径，本人愿意退回；心存侥幸，觉得公司不会追诉；自己需要赚钱

4. 关于参与过保密项目（签署过保密协议）：保密项目均为既往节假日线上活动，已无保密信息可言

5. 关于发起起诉流程的理由：业务反馈员工入职快手后太高调。事实自己并没有发过工作相关朋友圈，被起诉前也没告知字节前同事自己在哪工作。

二、我的看法

（一）一点事实

如果竞业协议有效，无疑该员工的确已经违反竞业协议；而竞业协议是否有效，需看法院最终判决。从互联网行业现状来看，该员工胜诉可能性极小。竞业协议在这个行业被普遍扩大化，与你是否高管无关，与你是否核心人员无关，与你薪资福利高低无关。它成了大厂之间的一道护城河，以杜绝竞争对手挖人或者员工跳槽。固然有个别判例对此类扩大化行为有纠正，但我们不是判例法国家，此类案例未必可以复制。https://www.kangdalawyers.com/library/3053.html

（二）两点疑问

从作者文中表述来看，业务部门是有权力做出是否竞业的决定的，“2、经业务领导评估，离职后需要启动竞业。”

那么，在这个评估过程中，业务领导是否有公报私仇之嫌？

即便除去公报私仇这个嫌疑，业务领导会不会为了表明自己团队的重要性，而故意扩大竞业的范围？

如果后续字节没办法证明该员工被竞业的必要性、合理性，则无疑自证了这两点。

（三）几点建议

1. 拒绝职场PUA。尽自己所能做好事情，但拒绝无节制的加班，拒绝领导画饼。身体是自己的，功劳是领导的。

2. 法律意识。了解并遵守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保密协议、竞业协议等，尤其是企业的所谓“高压线”，绝对不要碰触。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现在很多企业办公室、办公电脑多重监控，千万不要在工作场所、工作电脑上做不该做的事情。

3. 办事留痕。小到加班记录，大到背锅过程。背锅这事当然能避免则避免，违纪犯法的事更是绝不能做。与他人、其他团队沟通，尽量通过邮件或其他工作系统进行，留下沟通痕迹。空口无凭，往往成为日后背锅主因。遇到人资或审计部门突然的约谈，事先准备好录音，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事后没有证据。

4. 切忌交浅言深。不跟任何同事明里暗里讨论公司是非为宜。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或许把你当垫脚石。

5. HR从来不是为员工服务的。他们狠起来连自己都裁，到了下家公司还能成为KPI。

6. 公司成长到一定规模，必然会成为恶龙。从南山必胜客到海淀不倒翁，这样的恶龙比比皆是。字节法务应对此类案件，早已形成一套完备的流水线作业，个人与之战斗，就是鸡蛋撞向石墙。

附录：事件时间线

1. 2020年3月社招入职，职级2-1，月基本薪资10.2k（低于应届生）；

2. 2021年4月因绩效为E升职，职级2-2，月基本薪资15.2k（低于职级）；

3. 2021年中与+2级领导在飞书群内发生争执，此后一直被+1级领导针对，在UG全员大会上被+2级领导当众点名挖苦；

4. 2022年4月HR和+1级领导通知上年绩效为M-并劝退，给予一个月缓冲期找工作，期间HRBP多次催促离职；

5. 2022年5月17日拿到快手海外团队offer；

6. 2022年5月31日离职，签署竞业协议开始通知书（竞业期6月至11月，每月补偿金税后6.3k）；

7. 2023年4月18日接到海淀仲裁委通知，字节起诉违反竞业协议，要求赔偿60万：税后现金收入约41万，2020年全年绩效奖金14万，6个月竞业补偿金3.78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