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人生
“平生肝胆卫长城,至死图回色不惊。世俗不知忠义大,百年空有好诗名。”
一曲霓裳失太平,渔阳鼙鼓暗风尘。君王只识杨丞相,不识平原老守臣。安史一乱,震碎了大唐的盛世迷梦,颜真卿因与权臣杨国忠颇有龃龉,屡遭排挤,但并未泯灭他为臣为人之本心。率琅琊颜氏义军对抗叛军,一度光复河北。可惜忠臣未遇良君,75岁高龄的颜真卿被派遣晓谕叛将李希烈,凛然拒贼,终被缢杀。追赠司徒,谥号“文忠”,被后世誉为“人艺和谐统一的典范”。
欧阳修云:“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其为人尊严刚劲,像其笔画。”正是——如项羽挂甲,樊哙排突,硬弩欲张,铁柱特立,卬然有不可犯之色。
颜真卿之人生,不可谓不艺术。他在书学史上以“颜体”缔造了一个独特的书学境界。他的书法有卓越的灵性、坚强的魂魄以及丰富的人生履历,故而境界瑰丽,雄健又阔大。青年时期,立坚实骨体,求雄媚书风,向张旭请教“如何齐于古人”;壮年时期,究字内精微,求字外磅礴。经过长达三四十年的历练,稍成自己的面目与气候,并继之以长期的百炼千锤。历经安史之乱的动荡,以及接二连三的排挤,使得颜真卿一次又一次扩宽其心灵空间,丰富其艺术体魄。如此种种,颜真卿“一寓于书”,反复锤炼,从而形神兼备,臻于成熟;晚年时期,臻神明变化,与生命灿烂,一日有一日之进境,一碑有一碑之异彩,书成《颜勤礼碑》《颜家庙碑》,在老辣中富有新鲜活泼的生机,在疏淡中显示质朴茂密的风神,在笔锋得意处呈现功力的炉火纯青,在圆润丰腴中体现自己的豪迈气度。
颜真卿在对生命与书艺的反省中得到彻悟,并将生命哲学与书艺哲学打通,因此在其点捺撇画中即留存生活的血迹斑驳,又在笔墨的动势中洋溢着生命的欢歌;既在线条的起落移动中灌注一腔豪情,又在栉比鳞次的布白中激射人格光辉。其书如老枿枯枝,却有浓花嫩蕊,一本怒生,万枝争发。
人皆道颜公书法踞艺术高堂,殊不知其人格艺术垂诸青史,臻乎至境。
不论治学还是为官,不论朝堂之上还是乡野之下,不论文韬还是武略,颜真卿均表现出卓异非常之才,并将满腔热血倾注其中,忠君报国,以身明志。正如其谥号“文忠”,自大唐盛世到顿挫流年,颜公之忠,万众晓喻,日月可鉴。他将个人才能致力于国家建设,将个人理想融入国家大志。面对敌军抛来的侄儿尸首,他面不改色,稳固军心,却无人看见那夜深时爬入尸山翻找、痛哭流涕的身影,一篇《祭侄文稿》无愧于“天下第二行书”之名。甚至以长子颜頵为人质,以己作饵,深入贼营,自赋遗书、墓志、祭文,指墙为柩,以身饲国。
他的一生,每一页都谱写着仁爱与忠勇的诗行,每一字都镌刻者死生与家国的笔锋,读来点点皆是泪,字字俱是情。“立德践行,当四科之首;懿文硕学,为百世之宗。”颜公为人,真正做到了人如其字,字如其人,真乃古今“艺术”高标!
揆诸当下,国人对书法艺术的热爱与追求与日俱增,而习字尤以颜体为先,学其“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之大气磅礴、雄浑遒劲、端庄沉着;亦当学其“前者侧,后者正;前者妍,后者壮;前者雅,后者直;前者瘦,后者肥;前者法度深藏,后者有法可循;前者润色开花,后者元气淋漓”之创新精神,变百家笔法,铸一家精魂;而更应当苦学细思深究的,则是其“才与诚合,斯可以任天下之重”的高风亮节,才品德范,学其对勤苦家风以身作则的传承,学其对理想志愿孜孜不懈的追索,学其对家国天下刚烈忠诚的奉献,学其对仁义礼智矢志不渝的坚守。如此种种,皆乃“艺术”。得其精髓,方致艺术大道。
以青年为代表的当代人,须当领略颜公“笔墨人生”之艺术,明志、守道、创新、爱国,以今人之视野传先贤之遗风,方得胸中登云揽月之大义,就笔底排江倒海之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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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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