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11

石桥

没走几步，忽闻身后传来很动人的乐章。文秀发问：“有谁在花林里弹奏？这么好听。”五彩羽翅鸟回道：“哪里有谁在弹奏，你听的声音该是石桥下面流水的声音罢，我们且前走几步，就听得更清楚些。”文秀站定，望望前路气派的石桥，又回头望望花林。她一时难决，偏头嗅到肩上的馨香，终有些不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不待彩鸟发作，文秀已翻身跳步，穿林跃石回去花林中。文秀被乐章引着来到一汪小池，小池表面覆着奇异花草，还有几对水鸟在池上戏水。文秀痴痴地看，认出这些奇花异草中好像有几株似荷花；那些水鸟中，有对像是鸳鸯。其他都是新鲜的样式认不得一点。文秀蹲下双腿，拣池边几块圆石捡在手里把玩，纳闷这乐章究竟是何人何物发出。忽然，乐章歇止，那对鸳鸯像得着指令，前后相依游到文秀正前，在一臂远的距离止住。文秀看到其中一只鸳鸯嘴上衔着一柄弯把弹弓，不一会那弹弓就出现在文秀手掌。文秀听有鸟扇动羽翅的响动，慌乱把弹弓藏在身上，顺手又把那几块圆石也放在一起带着。五彩羽翅鸟落在文秀肩头，道:“万不能耽搁，你想要的答案马上就要揭发，快随我前往石桥罢。”

二者再次相伴，出了花林，踏步石桥。

只见石桥尽头有堵高墙。渐近才觉出：此墙甚是危立秀拔，直插青霄，乃冈峦围堵，界而成墙。山墙平直，倒挂有万縷藤萝，千条锦带，云雾漠漠，几只无名野鸟攀在细藤乱啼。

文秀贪看山墙气韵，缓步而行。

忽闻石桥右隅，似有人声。驻足近前，是位黄发老婆依靠在一株古树上，手执一册文书，眯眼相看，若有所疑，枯弱黄脸上堆叠出很深的纹络。文秀不及发问，只听得五彩羽翅鸟在耳旁低语：“勿再看！勿听，勿言。只随我绕过此墙我再和你说明二三。”文秀才知此婆多有蹊跷，心镜再不似方才般平和。想着断要收却贪赏的心思，且随彩鸟言语才是万全策略。毕竟自己不晓身处何地，如何回复正途。身随意动，文秀加重步履，擎着彩鸟疾走。可石桥方砖滚转，几番就带文秀一伴折回石桥当中。文秀稳定身形，偏头用点墨般眸子询着五彩羽翅鸟，才发现彩鸟已木刻石定样呆在肩上，两眼也是黑亮如墨。文秀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心里似乎有点觉悟。她又注神瞧了瞧五彩羽翅鸟，猛然出声：“你，你可不就是我的生身母亲么？为何，为何成这幅模样？”文秀不及落泪，那老婆已近到身前，说道：“人？哎呦，老身见过太多是人非人，皆是‘贪嗔痴慢疑’具有。我职守所在，只道是入我石桥，必将世之身神舍去，邀你度过苦厄，起新幻化。今朝若有非异，你并不籍在书册，可此鸟引你前来，也不能放任你闯入胡为，再将今日遭逢外传，必生大的波澜，老身担待不得......”文秀听闻这个光景，心里因此又发生了许多的问题。老婆直视文秀黑眸，继续说道：“你心里必很疑惑，我不便告知你此地，想你必在世尘遭有劫难，引得守身彩鸟佑护来此，其实随我办理，何尝不是种开脱。为人，并不全是上策，”文秀听出些许意思来，心中自有道理，并不相驳她，“扑通”膝落石响，文秀拱手于胸，拜首乞怜，珠泪承睫，坠地有声。哭诉道：“婆婆，我身苦心苦，望婆婆怜爱一二，听我几句。我知今日误入此地多有冒犯，也道婆婆职责所在，不便为我坏了规矩。又知此地难回来途，可因果相联，道法可变。婆婆法力无边，总有能力，让我搏斗一番。若婆婆助我，无论什么都可割舍。只为我那爷爷，独自病在炕上，我若不归，他只有死去了。”文秀连连发哭，声竭力嘶。

“老身向来心坚肠硬，今日不知怎么，心有不忍，也想给一点怜悯，罢了，罢了！此法我只诉一番，你运转如何，靠你尽力。且说石桥尽头，婆婆我依身相靠的古树上，你定然没留意罢，有只野猴。此猴已经见过你身，还未清楚你的面容，这是首要。设法让它彻底看不轻蹙你容貌，况且书册不见你名姓详细，你自然可回。速设辙子，那野猴就要来监察一番。”话言刚落，猴子手扯萝藤而来，脚足轻点方石，落于老婆身后一步之远。文秀迅猛扯断束发绳子，将长发披将满脸面。转回身，心思已经历过千回百转之多。俟手触到花林中得来的弹弓和圆石，心下又定了几分。

文秀不待野猴发作，披头散发，狂笑出声：“你这孽畜拿我作怪，来这瞎凑什么热闹？今天我要让你领教一下我的厉害！且教你吃我一弹。”文秀大呵出声，闪身避过老婆，探手摸出那柄弹弓和发重圆石，拉弓如满月，去弹似流星。文秀又大喝“呀”！那野猴正得意之时，没等盘问文秀几何，哪里料想此女子会发狂。只听得几声惊喊，又听得弓弦响，没来得及动作，那弹子早已飞到，不偏不倚，正中自己左眼。野猴吃痛，放下四足，嗥叫奔逃。文秀心中吃惊圆石威力，再要一试，被婆婆拦下，“你且原路离去罢。”

文秀心有不甘，偏头见五彩羽翅鸟早不在肩头，老婆也闪身隐没。忽见那堵石墙出现很大裂痕，内里散出明厉光明来。好奇驱使她疾步想一探究竟，只几步有余，文秀瞧见石墙上的藤萝、锦带被狂风吹乱，直插云霄的石墙上，遍布人类的残肢断臂、血面骷髅，还有些能动作的男男女女，都狰狞着凶恶的面貌互相啃食。文秀见此光景，终吓得冷汗直流。她忍不住又大喝出声：“我要回去，回去！”

文秀双手甲指深深嵌进手掌，见了血腥才醒转。觉出自己披头散发，周身泛冷。

窗外天边已有红霞，天将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