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汇843】突入一个繁复交错的宇宙

【1】@Lelac

回东京的飞机座位挑了通道位置,登机时却看到那里已经坐了一个魁梧男生,脸上有大块伤疤。我一愣,瞬间直觉他是日本人,瞬间又不知为什么从嘴里冒出一句英语,告诉他这是我的座位。
男生一懵。他的面相明明有点儿骇人,懵的样子毛茸茸的。
他拿出登机牌给我看,想和我掰扯,但英语不灵光,哼唧几声说不出话。哦哦哦,看来他不怎么坐飞机,我改用日语说,你的座位靠窗。他才不好意思地坐了进去。
我们的前面坐着两个中东男子,大块头,大嗓门,旁若无人,登机后开始聊天,连飞机引擎声都压不住的大声。
邻座的伤疤男生明显在飞机起飞时非常紧张,双手在胸口结成拳头。我默默把扶手让给他,让他放胳膊肘。
很快,我前座的中东男子把座位放倒到最大限度,后仰着快活地聊天。我一阵窒息,又一阵窒息。正要开口,邻座的伤疤男生已经站起来,拍拍中东男的肩,you, too much, back, back.
中东男可能不太高兴,回头看看我,看看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生也大块头,脸上还有疤。总之妥协了,把座位收回去一点点。
飞机餐来了。男生看了看,好像没什么食欲,吃了米饭上的肉和沙拉,剩了小甜点,用餐巾纸小心地包好,放进随身包包里。
前座中东男好像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撕开餐具塑料纸袋时,叉子飞到半空,消失在座位下。他想找空乘,空乘却在忙。
邻座男生犹豫了一下,扭头看我一眼,示意我帮他端一下餐盘,他收起小桌板,开始在座位之间找那柄叉子。找不到,又从包包里取出手机,打开电筒,照亮脚前方的位置,费力地低下身子伸手去摸。
依然没有找到。他可能不好意思让我一直帮他端餐盘,坐下再次吃起来,吃了两口,把自己的已经撕开的餐具包从座位之间递给前面的中东男,示意里面有叉子,告诉中东男:not used,not used。
中东男没收,等了一会儿找空乘要了,掰扯了一会儿米饭上和沙拉上的肉分别是什么肉,多要了两份水果。
我小声对伤疤男生说,優しいね。他不好意思,嘟囔了两句いや、いや。
然后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果然不经常坐飞机,这次是第一次去中国。去了一个地方城市。我问是旅行吗?他说是工作。
他兴奋地说,第一次在中国用当地正宗的“会转的圆桌”吃饭,给我看手机里的宴会照片,大圆桌上摆满了红油汪汪的各种肉菜,白酒啤酒瓶林立。我问吃得惯辣吗,他本能地摇摇头,又马上点点头,说好吃,中国菜好吃。
他说在宴会上被人劝喝了五杯白酒,给我比划:这么大的杯子!五十度的酒!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喝,第二天难受死了。开心?嗯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他们都很热情。接待我的中国人都特别友好,特别热情。我们成了朋友,成了朋友。
他说他是拳击手,应邀去中国比赛。
赢了吗?我问。输了,あっさり。他说。
我看他只穿着运动卫衣,刚才行李架上只有运动背包,没有大衣,问他冬天北京这么冷,难道就穿着么点儿。他笑,早习惯了,冬天没事的时候,每天去海边冲浪,大海更冷。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比赛的照片,别人拍的远景,人头攒动中赛场上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
还给我看他女朋友的照片,女孩妆很浓,穿着偶像歌手组合风格的舞台衣裳,有点儿面目模糊,能看出来眼睛大大的。漂亮吧?我们在一起一年了,她是地下偶像。可惜我没钱。我真的缺钱。
他叹气,扭头看我,你是社长吗?请给我份工作吧。
我笑出声,心想你哪只眼睛看我像老板。
他又说,进了公司,就不能去冲浪了,我离不开海。去中国就是去输的,不过很开心。
隔着通道,另一侧座位上的老年男子举着日本海关申报表,似乎在找空乘。我的邻座男生隔着我探头去看,提醒我,老年男子似乎遇到了问题。
我有点被他感染,探身过去,得知是老人不知道如何填表,于是一项一项告诉老人怎么填,用自己的手机帮他照亮纸面。
老人谢我,我扭头对邻座男生说了谢谢。
飞机降落时,邻座男生再一次全身僵硬,紧张地握拳,之前他已经告诉我了,他实在害怕飞机的起降。
晚上的飞机,问他怎么回他住的远方县,还有电车和巴士吗?他说女朋友开车开接他,完全不用担心。
下机前,送给他一盒我随身带的蛋黄酥小点心。里面有两个,正好他一个,他女朋友一个,祝愿他今后多赢比赛。他忽然长叹说,我有点打不动了。

 

 

【2】寒江独钓僧

我讨厌“流感”这个名称

流感,一般被人理解为流行性感冒,这个其实是不正确的叫法。流感不等于感冒,其流传速度,危害程度远大于普通感冒。

普通感冒是一种累及鼻和咽喉的疾病(上呼吸道感染)。大多数情况下,它是无害的。通常,成人每年可能会患两到三次感冒。婴幼儿可能会更频繁地感冒。

大多数人患普通感冒后会在 7 天至 10 天内痊愈。吸烟者的症状可能会持续更久。大多数情况下,普通感冒无需医疗护理。如果症状没有好转或恶化,联系医务人员。

何时就诊?

对于成人。大多数情况下,普通感冒无需医疗护理。但是如果出现以下症状,请联系医务人员:

1)症状加重或没有好转。

2)发热超过 38.5 摄氏度(101.3 华氏度),持续超过三天。

3)在一段时间不发热后又再次发热。

4)气短。

5)哮鸣。

6) 严重的咽喉疼痛、头痛或鼻窦痛。

对于儿童。大多数儿童普通感冒不需要联系医务人员。如果孩子出现以下任一情况,请立即就诊:

1)12 周龄内的新生儿发热达 38 摄氏度(100.4 华氏度)。

2)任何年龄的儿童出现高烧或持续发热两天以上。

3)头痛、咽喉痛或咳嗽等更严重的症状。

4)呼吸或哮鸣问题。

5)耳痛。

6)不典型的易激怒或睡意。

7)对进食没有兴趣。

 

【3】@宝玉xp

Verge 发了一篇Apple Vision Pro的长文评测:Apple Vision Pro review: magic, until it’s not
他们认为 Apple Vision Pro 是迄今最佳的消费级头戴设备,但是……
直接摘录最后的总结:
Vision Pro 真是一款令人赞叹的产品。这种只有苹果才能制造的第一代设备,不仅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显示屏和穿透效果,而且整合了苹果生态系统的优势,使其使用起来异常流畅。甚至连外部电池的问题都被巧妙地忽略了。在我看来,Vision Pro 的诞生,正是因为苹果的强大能力、丰富人才和充足资源的支持,公司为了寻找挑战,将最棘手的问题进行了深度的技术攻关。
这是件好事!Vision Pro 蕴含了许多创新想法,而且都被精心实现,这是其他公司难以企及的,更别说在产品首次亮相时就做到这一点。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苹果或许无意中表明,这些核心创意中的一些可能是行不通的死胡同。就像这款有史以来最佳的视频透视头盔可能暗示,基于摄像头的混合现实透视技术可能是个无果的尝试。这同样适用于有史以来最精准的手势和眼动追踪技术,看起来鼠标、键盘和触屏技术在未来几年仍将占据主导地位。Vision Pro 融合了大量看似神奇的技术,当它运行顺畅时,你会感到惊喜;但一旦出现问题,也同样会让你深感挫败。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苹果可能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但目前的技术尚未达到制作它长期憧憬的真正 AR 眼镜的水平。因此,Vision Pro 更像是一个模拟器或开发者工具包。它是一个梦想工厂,让开发者为还未问世的设备构建应用和实际使用场景——那些能让你与他人共享数字体验的真正光学 AR 眼镜。在这样的框架下,Vision Pro 就是苹果目前能提供的一种解决方案,旨在激发大家对这些想法的思考,同时苹果也在将资源集中投入到它真正想要打造的那款硬件上。这只是一个假设,但思考这种可能性确实令人兴奋,很多人已经默认这就是苹果的策略。
但在The Verge,我们有一个铁律:评测的是盒子里实际的产品——即今天就能拿到手的,而不是那些还未兑现的改进承诺。这让我反复思考,自从我第一次戴上 Vision Pro 起,我心中涌现的各种疑问,首当其冲的当然是:
* 你愿意使用一款每次使用都会打乱你发型的电脑吗?
* 如果你化妆,你愿意使用一款每次使用都可能破坏你妆容的电脑吗?
* 你愿意使用一款可能被迪士尼公司限制拍摄所见内容的电脑吗?
* 你想要一个无法轻松与他人分享你所看内容的电脑吗?
* 你觉得你最豪华的电视是否应该具备 HDMI 输入功能?
* 你想使用一个在昏暗环境下表现欠佳的电脑吗?
* 你愿意用一款总是监视你手部动作的电脑吗?
这意味着许多重大的妥协——而且是大的妥协,不是小问题。最大的妥协在于,使用 Vision Pro 是一种极其孤独的体验,即使它正面那双诡异的“幽灵之眼”。你独自沉浸其中,体验着别人无法共享的世界。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后,我开始认同 Tim Cook 长期以来的看法:头戴设备本质上带来孤立感。这对于传统的 VR 头显尚可接受,毕竟它们在过去十年中基本上已经转变为专用的游戏机,但作为主要的计算工具,这种孤立就显得格外突兀。
我不想在 Vision Pro 中处理工作。我的工作需要与人协作完成,我更愿意与他们一起,身处这个真实的世界。
原文:网页链接
译文:网页链接

 

 

【4】@劳东燕2004

这学期在旁听一门《警务》的课程。周一的课上,讲课的教授介绍了普通法国家的警察独立原则。所谓的警察独立,主要是指警察在政治上的独立性。
为了确保警察部门的独立,在警务人员的任命与升职方面,都不是由政府部门的行政长官来决定;同时,对政治权力部门干预警察事务的运作也有相应的限制。比如,美国是通过选举来产生警长(各州情况可能不完全一样),加拿大则是由专门的公共警察委员会来任命。不过,由于魁北克省在法律传统上属于大陆法系,深受法国法的影响,魁北克上诉法院在1980年时提出,英国普通法上的警察独立原则并不适用于魁北克。
这意味着,在普通法国家,警察部门独立于政府,所以严格说来不算是政府的下属分支。也正是基于此,警察部门不见得会无条件地执行政府发布的命令,更可能把执行法律而非维护秩序当作首要的任务。这边的朋友曾告诉我,在新冠疫情期间,安省政府也曾发布限制居民出行的命令,但警察部门拒绝执行,理由是政府的相关命令违反《加拿大权利与自由宪章》。

 

 

【5】@梵一

#奥斯卡# 法国为啥选了《法式火锅》而没选《坠落的审判》?
据几位内部人士透露,今年的法国奥斯卡委员会在最终决定上发生了激烈冲突,投票结果为 4 比 3 平(7人7票),随后一名投票给《法式火锅》的人改变了主意,要求进行第二次投票,遭到拒绝。
CNC(法国电影委)表示,它已竭尽全力降低了潜在利益冲突的发生,委员会纳入了对美国市场有一定了解的制片人。但法国电影业就像一个小村庄,少数经纪人和工作室掌控一切,很容易影响决策。
“委员会中一些投票给《法式火锅》的人,认为奥斯卡会员是年长的、怀旧的人,并且没有考虑到会员已经改变的事实,比以前更年轻、更多元化,并且喜欢接受挑战。”
特里耶不是一个安全的选择,即使《坠落的审判》并没有什么争议。在法国,她被认为是一位不谙世事、略显古怪的知识分子。周一晚上,当她在卢米埃尔奖舞台上发表获奖感言时,她多次说出“putain”(法语中“操”的意思)。她的现代女权主义风格吸引了年轻一代,但却惹恼了法国一些年长的卫道士。
法国常以言论自由的名义,将艺术与艺术家分开对待,但特里耶似乎被例外了。当她在戛纳获得金棕榈奖时,她发表的充满政治色彩的演讲激怒了高层,并被视为粗鲁的缩影。(From:Variety)

 

 

【6】陈生大王

看韩炳哲的《妥协社会》,哭了。他说,如今社会里,人人都相信应该避免负面想法,一旦出现就必须立刻被正面想法取代,这是企图让痛苦也臣服于逻辑和效率,想把人类塑造成对痛苦极不敏感、应当永远感到幸福的生物。

你应该过得更好,你应该过得幸福——这种观念已经成为新的规训方式。不用任何胁迫,只需要拿出一些“自我实现”、“美好明天”的幻觉,你就会自愿开始极致的自我剥削。规训,总是会将好学的身躯打造成最强的生产工具。

赚大钱,买大房子,换好车,这些是欲望而不是幸福。

人们追求被物化的幸福,痛苦作为幸福的反面,自然避之不及。大家默契地认可,痛苦是应该被掩盖起来的——你的痛苦不应该拿出来张扬,这个社会的痛苦不应当被另一个社会看见。

大环境也总教育我们,你痛苦那是你个人的问题,是你心理的问题。

但有一些苦难,其实是社会的责任。你因为调休、工作内卷、每周工作六天、看不起病、买不起房而痛苦。那你要怎么调节心理才能不痛苦?

这明明不是你的问题。

这些本应是社会承担起的反问,却在舆论中被私人化,心理化,总要求你主动去调节心理状态,去被迫适应环境。

不允许人们化痛苦为激情,诉痛苦于语言,这种要求实际上是掩盖了社会的弊端,减缓了社会从“好”变成“更好”的可能。

痛苦不是虚弱,大家都必须说出痛苦,释放出痛苦,才能共同正视问题。

更何况,你的痛苦,你自己都不说,谁会来帮你说。你为私人利益而战并没有什么不对,个人的即是社会的。

以上简单来说,就是放过自己,谴责世界。压抑坏,发疯好,适当发疯有益身心健康,推动社会发展。

 

【7】@针娭毑

我觉得人但凡体验过一些有尊严的生活,是不可能说出“大家批判起内地的xx制度来一个个言辞凿凿的,但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有谁不热爱内地的低人工低物价?有谁不喜欢周末跑去深圳大吃大喝逛街看电影?你不喜欢八合里?椰子鸡?霸王茶姬?阿嬷手作?”
我完全可以回答:我不热爱。我不热爱低人工低物价的社会。如果吃到八合里和椰子鸡,是要丧失人的尊严,我这辈子都可以不吃。
我觉得你一旦见过普通蓝领可以夏天开船游泳,冬天可以滑雪,大家朝九晚五,超市收银员都是坐在椅子上收银,有障碍群体可以自由出行,演唱会和篮球赛还有他们专门的观景区,你是很难再怀念过去的那个社会
那个社会里,人不是人,异化成只有工具属性的人型生物。仿佛尊严不重要,思想不重要,只有提供最好的服务。
而且国内生活再爽,你想吃八合里,椰子鸡,哪次不是排队半小时起,这就忘了人群有多拥挤,无论去哪里都是一堆人的体验了。
而且到处都是摄像头,但是我朋友奶奶走丢了,想让他们帮忙,都不管。
这些东西,无法用那几口吃了会变成粑粑的食物来弥补。
口味固定是一回事,但是真让你没有尊严的活着,那是吃什么都不香了。
成为电池的那一刻,你真的还爱吃东西吗?
我不信,人又不是猪。

 

 

【8】@波恨修斯冷宫吃冰棍

一本古代史料至少拥有三个方面的历史,前史、原史和后史,前史指的是它在生产之前所处的社会背景、所遵循的传统,原史就是史料本身的内部信息,后史指的是它的流传和接受。原史是最显而易见的部分,前史也是部分有心的读者和专业学者会留心关注的部分,但是后史似乎就无人关注了。
但是我认为后史是非常关键的,因为后史决定了这份史料如何到达我们手中。只有了解后史,我们才能克服由科学语言学制造的校勘本和印刷科技或信息科技给我们带来的幻觉,认为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这样一本书/一份pdf就被“写出来了”。这样的幻觉,一定会让校勘学家高兴,因为这就是他们希望达到的目的,剔除文本流传过程中的“讹误”,增补脱漏,甚至把他们所认为的原始状态下应该一起或连续出现的文本组装到一起。
但是这显然不是实际。哪怕是最良好的一本校勘本,也只能让我们了解原史,后史则完全被校勘与付梓流通的过程掩盖了,更有甚者,被现代流通和接受的过程完全颠倒了。仅举一例,比如塔西陀的《日耳曼尼亚志》,任何有关罗马史的、中世纪的、封建的、民族的等等的学校教材、面向公众的通识读本、面向大学生的阅读素材甚至是专业著作,都会大谈特谈《日耳曼尼亚志》里的信息多么有关键意义,多么能揭示早期蛮族王国的状况,然而这部著作仅发现了一个中世纪抄本,这至少说明蛮族王国自身根本都不把塔西陀当回事。作为对比,《高卢战记》有接近100份抄本,而《日耳曼尼亚志》甚至还不如所谓的异教史学家阿米安的抄本保存情况,后者至少有两本加洛林抄本和14本14世纪的抄本。

 

 

【9】本雅明:“普鲁斯特呈现给我们的不是无边的时间,而是繁复交错的时间。他真正的兴趣在于时间流逝的最真实的形式,即空间化形式。这种时间流逝内在地表现为回忆,外在地表现为生命的衰老。观察回忆与生命衰老之间的相互作用意味着突入普鲁斯特世界的核心,突入一个繁复交错的宇宙。这是一个处于相似性状态的世界,它是通感的领域。……这种让人重返青春的力量正与不可抵御的衰老对称。当过去在鲜嫩欲滴的‘此刻’中映现出来时,是一种重返青春的痛苦的震惊把它又一次聚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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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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