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三国演义》第七十四回

zhangchen • 2024-01-31 00:06 • 杂文

庞令明抬棺死战

关云长水淹七军

庞德

却说曹操想要派于禁为将帅，领兵前往樊城救援，问众将中谁敢做先锋，有一人应声愿往。曹操看答话的是庞德，大喜说道：“关羽威震华夏，还从没有遇到过对手。现在遇到令明，真是他的劲敌。”

曹操加封于禁为征南将军，加封宠德为征西都先锋，大起七路军兵前往樊城救援。这七路军兵都是北方的强壮士卒，两员领军将校：一个名叫董衡，一个名叫董超，当天领着头目们参拜于禁。

董衡说：“将军亲领七支重兵去解樊城之围，志在必胜，大王却用庞德为先锋，难道不是误事？”于禁惊问其中缘故。董衡说：“庞德原来就是马超手下副将，不得已才投降大魏。现在他的故主就在蜀地，位居五虎上将，况且他的亲兄长庞柔也在西川为官。现在派他做先锋，就好象是泼油救火。将军为什么不去禀报魏王，另换一人前往？”

于禁听了这话后，就连夜入府禀报曹操。曹操这才省悟，立即召唤庞德来到阶下，命令他交还先锋印。庞德大惊问道：“我正想为大王出力，为什么不肯使用？”曹操说：“我本来没有什么猜疑。但现在马超在西川，你的兄长庞柔也在西川，他们全都辅佐刘备。我就是不生疑，但众人会怎么想？”

庞德听完后摘下帽子叩头，直到流血满面说道：“我自从在汉中投降大王后，经常感激厚恩，虽然肝脑涂地也不能补报。大王怎么能怀疑我呢？我当年在家乡时，和兄长一起居住，我嫂子很不贤惠，被我有次趁着酒醉斩杀。我兄长恨我深入骨髓，发誓永不相见，恩情已断。我的故主马超有勇无谋，兵败地亡后孤身入川。我现在和他各事其主，旧情已绝。我感念大王恩遇，怎么敢萌生异志？希望大王详察。”

曹操扶起庞德后抚慰道：“我素知将军一生忠义，前面的话是说来安抚众人之心的。你要努力建功，你不负我，我心绝不会负你。”

庞德拜谢回家后，命令工匠打造一白皮木头棺材。第二天请来众亲友赴宴，把棺材摆列在大堂正中。众亲友看到后都惊问：“将军出师，怎么能带这种不祥之物？”庞德举杯对亲友说：“我受魏王厚恩，誓以死报。现在去樊城和关羽决战，我如果不能杀他，必定被他所杀。即使不被他所杀，我也会自杀。所以预先准备好这副棺材，以表明没有空回的道理。”众亲友全都流泪嗟叹。

庞德唤出他的妻子李氏和儿子庞会出来，对妻子说：“我现在作为先锋，就应当效死疆场。我如果战死，你要好生看护抚养咱们的儿子，我的儿子生来就有异相，长大后必定能够替我报仇。”

他妻子痛哭送别，庞德令人扶着棺材前行。临行时，庞德对众部将说：“我现在去和关羽死战，我如果被关羽所杀，你们就把我放置在这个棺材中。我如果杀了关羽，我也会立即取下关羽的人头放置到这个棺材中，回来献给魏王。”部将五百人都振臂高呼：“将军这么忠勇，我们怎敢不竭力相助！”于是领军兵前进。

有人将这番话报告给曹操。曹操大喜说道：“庞德这么忠勇，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贾诩说：“庞德恃凭血气之勇，想和关羽决一死战，我私下里倒很是担心。”

曹操急忙命令人传旨意训诫庞德说：“关羽智勇双全，千万不能轻敌。可取就取，不能取应当谨守关城。”庞德听命后对众将说：“大王为什么这么看重关羽？我料定这次前去，必能力挫关羽三十年的声威。”于禁说：“魏王的话不能不从。”庞德愤然催促军兵赶到樊城，耀武扬威，鸣锣击鼓。

却说关羽正坐在大帐中，忽然探马飞报：“曹操派于禁为将，带领七支精兵到来。前部先锋庞德，在军前抬着一副棺材，口出不逊，说誓要和将军决一死战，现在军兵离城只有三十多里。”关羽听完后勃然变色，美髯飘动，大怒道：“天下英雄听说我的威名后无不畏服。庞德这个混蛋，怎敢藐视我！关平你负责攻打樊城，我亲自去斩了这个匹夫，以雪我恨！”关平说：“父亲不能动用泰山之重，和顽石争夺高下。我愿意替代父亲前去会战庞德。”关羽说：“你先去试一试，我随后便去接应。”关平出帐后提刀上马，领兵去迎击庞德。

两阵对圆处，魏营中一面皂旗上大书“南安庞德”四个白字。庞德青袍银铠，钢刀白马，立在阵前，背后五百名军兵紧紧跟随，步卒数人肩抬着棺材出来。关平大骂庞德：“背主之贼！”庞德问部卒：“这是什么人？”有人回答：“他是关羽的义子关平。”庞德大叫道：“我奉魏王旨意，来取你父亲的首级！你只是名疥癞小儿，我不杀你！快快唤出你的干爹来战！”关平大怒，纵马舞刀直取庞德，庞德横刀来迎。大战三十多个回合后不分胜负，两家各自歇兵。

早有人报告了关羽，关羽大怒，命令廖化去攻樊城，自己亲自迎敌庞德。关平接着，说和庞德交战不分胜负。关羽随即横刀出马，大叫道：“关云长在此，庞德还不早来受死！”鼓声响处，庞德出马说道：“我奉魏王旨意，特来取你首级！你如果不信，我已经备好了棺材在这里。你如果怕死，早早下马受降！”关羽大骂道：“谅你一介匹夫，有什么本事！看我青龙刀斩你这个鼠贼！”纵马舞刀直取庞德，庞德抡刀来迎。两将大战一百多个回合，精神倍增，两军都看得痴呆了。魏军恐怕庞德有闪失，急忙下令鸣金收军。关平担心父亲年老，也急忙鸣金，两人各自退回。

庞德归寨后对众人说：“人们都说关羽英勇，今天我才相信了。”正说话之间于禁来到。相见完毕后于禁说：“听说将军大战关羽百合之上，没有占得任何便宜，为什么不暂且退军躲避？”庞德愤然说：“魏王任命于将军为大将，为什么说话这么没有底气？我明天和关羽决一死战，誓不退避！”于禁不敢阻拦而回。

却说关羽回到寨中对关平说：“庞德刀法惯熟，算得上我的真正敌手。”关平说：“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惧虎，父亲纵然斩了这人，也只是西羌一小卒。倘若有点疏忽，会有负伯父重托。”关羽说：“我不杀这人，怎么雪恨？我意已决，你不要再多说！”

第二天，关羽上马领兵前进，庞德也领兵前来迎击。两阵对圆处，两将齐出，更不搭话出马交锋。斗到五十多个合，庞德拨回马拖刀退走，关羽随后追赶。关平恐怕父亲有闪失，也随后赶去。关羽口中大骂：“庞贼！你想要使用拖刀计，我难道惧怕你吗？”原来庞德假装使用拖刀计，却把刀在鞍鞒上挂好，偷拽雕弓，搭上箭射将过去。关平眼快，看到庞德拽弓，大叫道：“贼将休放冷箭！”关羽急忙睁眼看时，弓弦响处，箭早来到，躲闪不及正中左臂。关平赶到，搭救父亲回营。庞德勒回马抡刀追赶时，忽然听到本营中锣声大震。庞德担心后军有失，急忙勒马退回。原来是于禁看到庞德射中了关羽，恐怕他立了大功，灭己威风，故意鸣金收军。

庞德回马问：“为什么鸣金？”于禁回答：“魏王有训诫：关羽智勇双全。他虽然中箭，只恐怕其中有诈，所以鸣金收军。”庞德说：“你如果刚才不收军，我已经刀斩了关羽。”于禁说：“紧行无好步，我们应当缓缓图谋。”庞德也不知道于禁的真实想法，只是懊悔不迭。

却说关羽回营后拔了箭头。幸好箭射不深，用金疮药敷贴好。关羽痛恨庞德，对众将说：“我誓报这一箭之仇！”众将说：“将军暂且安息几日，然后和他大战不迟。”

次日，有人报告庞德领军骂战，关羽就要出战，众将赶忙劝住。庞德命令几名大嗓门的小卒百般辱骂。关平紧紧把守住隘口，吩咐众将不要报告关羽。

庞德骂战十多天后，没有人出来迎战，就和于禁商议：“我眼见关羽中箭不能行动。我们不如乘此好机会，统领七军一拥杀到寨中，可解救樊城之围。”于禁恐怕庞德立功，只是用魏王戒旨推托，却是迟迟不肯动兵。庞德多次想要进兵，于禁总是不允许，最后移动七军转过山口，在离樊城北十里处依山下寨。于禁亲自领兵截断大路，命令庞德屯兵到山谷后，让庞德不能单独进兵。

却说关平看到关羽箭疮已经愈合，心中十分高兴。忽然听说于禁转移七军到樊城以北扎下大寨，不知道真正意图，立即报告关羽得知。关羽上马后领数名骑兵上高坡处观望，看到樊城城上旗号不整，军士慌乱，城北十里山谷之内，屯驻着军马，又看到襄江水势很急。看了半晌后问向导官：“樊城北十里山谷，叫什么地名？”向导官回答：“叫罾（音zēng，增）口川。”关羽喜道：“于禁必定被我所擒。”众将士问：“将军怎么知道的？”关羽说：“鱼入罾口，还能久活吗？”众将都不相信。

关羽返回本寨。这时值正八月秋天，骤雨数天不停。关羽命军兵准备船筏，收拾水具。关平问：“陆地争战，怎么用得着水具？”关羽说：“这个你不知道。于禁七军不屯驻在广阔空地，却选择聚集到罾口川险隘之处。现在秋雨连绵，襄江之水必然暴涨，我早已经派人堵住了各处水口，等到大水来时，我们就登高上船，放水淹敌，樊城罾口川的曹军都会成为鱼鳖。”关平十分拜服。

却说魏军屯驻到罾口川后，连日大雨不止，督将成何去见于禁说：“大军屯驻到川口，地势十分低洼。虽然周围有土山，但离营地太远。现在秋雨连绵，军士艰辛。近来有人报告荆州军兵都转移到了高坡处，又在汉水口预备战筏。如果江水泛监，我军危急，将军应当早拿主意。”于禁喝斥道：“匹夫胆敢惑乱我的军心！再敢多言立斩！”

成何羞惭退出，却碰到庞德到来，就说了这事。庞德说：“你的预见很有道理。既然于将军不肯转移，我明天就转移军兵屯到他处。”

计议已定，这夜风雨大作。庞德坐在帐中，只听得万马奔腾，征鼓震地。庞德大惊，急忙出帐上马察看时，却见四面八方大水来到，七军四处乱窜，随波漂浮的不计其数。平地水深一丈多，于禁、庞德和众将都登上小山避水。等到天明时，关羽和众将都摇旗鼓噪，乘着大船杀来。于禁看到四下里无路，左右只有五六十人，料定不能逃脱，就口称愿降。关羽命令全部脱下衣甲，收拘入船，然后去擒拿庞德。

这时庞德和二董及成何，带领步兵五百人，都没有衣甲，站立在河堤上面。看到关羽来，庞德没有半点惧怯，愤然前去接战。关羽将船四面围定后，军士一起放箭，射死大半曹军。董衡、董超看到形势危急，于是报告庞德说：“我们军士折伤大半，四下里又无路，不如投降。”庞德大怒道：“我既受魏王厚恩，怎么肯屈节于他人！”于是亲斩董衡和董超，厉声喝道：“再有提归降的，以这两人为先例！”于是众军兵都奋力抗敌。

从天明战到日中，庞德勇力倍增。关羽催促四面急攻，箭石如雨，庞德命令军士短兵接战。庞德回顾成何说：“我听说过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天就是你我的死期，你也要努力死战。”成何依令向前，被关羽一箭射落水中。众军兵全部投降，只有庞德一人奋力苦战。正遇到荆州数十人驾小船近堤而来。

庞德提刀飞身一跃，早上了小船，立杀十多人，其余都纷纷弃船跳水逃命。庞德一手提刀，一手使短棹，想向樊城方向逃走。却见上流一将撑大筏来到，将小船撞翻，庞德落到水中。船上那将跳下水去，生擒庞德上船。

众人一看，生擒庞德的正是周仓。周仓一向水性好，又在荆州居住了多年，更加熟悉水情，再加上气力大，因此就擒拿了庞德。于禁所带领的七军大部分都淹死在水中，有些会水的料定没有出路，也都投降。后人有诗曰：

“夜半征鼙响震天，襄樊平地作深渊。关羽神算谁能及，华夏威名万古传。”

水淹七军

关羽回到高坡处升帐坐定，令刀斧手押解于禁过来。于禁拜伏在地上，乞求活命。关羽说：“你怎么敢抗我？”于禁说：“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君侯怜悯，我会誓死以报。”关羽绰髯笑道：“我如果杀了你，就像杀那猪狗，空玷污了我的刀斧！”命人绑缚送到荆州大牢内监候：“等到我回去后，再作处理。”

发落完于禁后，关羽又命人押过庞德。庞德怒目圆睁，立而不跪。关羽说：“你的兄长现就在汉中，你的故主马超也在蜀中为大将。你为什么不早早投降？”庞德大怒说道：“我宁愿死在你的刀下，怎么肯降你！”骂不绝口。关羽大怒，喝令刀斧手推出斩杀，庞德引颈受刑，关羽怜其忠勇而安葬。关羽乘着水势未退时，再次上战船领大小将校去攻樊城。

却说樊城周围白浪滔天，水势很急，城垣渐渐浸塌，男女担土搬砖也填塞不住。曹军众将无不丧胆，慌忙来报告曹仁：“今天的危急局面已经无力可救。不如趁敌军未到，我们乘舟连夜走逃，虽然丢失城池，但能保存实力。”

曹仁答应后，正想准备船只出逃，满宠劝阻说：“不行不行。这样的山洪突然来到，怎么会长存？不过几天就自行退出。关羽没有立即攻城，而是派遣其他将领在郏下。他之所以不敢轻进，就是顾虑我军袭击其后。现在曹将军如果弃城而去，那么淮河以南不再是国家所有了。愿将军固守这座城池待援，我估计大王的救兵很快就会来到。”曹仁拱手称谢道：“不是伯宁教诲，差点误了大事。”

曹仁骑白马上城，聚集众将发誓说：“我们受魏王命保守此城，再有说弃城的立斩！”众将都齐声高呼：“我们愿以死据守！”曹仁大喜，就到城上设弓弩数百，军士昼夜防护，不敢懈怠。老幼居民全都担土石填塞城垣。几天之后，水势果然渐退。

关羽自从擒拿魏将于禁等后，威震天下。忽然关羽次子关兴来寨中探亲。关羽就派关兴带诸官立功文书去成都报告刘备，各求升迁。关兴拜辞父亲后，直奔成都去了。

却说关羽分兵一半直抵郏下，他亲自领兵四面攻打樊城。这天关羽到了北门后立马扬鞭，指着责问道：“你们这群鼠辈，不早早来降，还等什么时候？”正说话之间，曹仁在敌楼上，看到关羽身上只披掩心甲，斜袒着绿袍，急忙招呼五百名弓弩手一起放箭。

关羽急忙勒马退回时，右臂上早中了一支弩箭，翻身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