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如初》:一曲哀而不伤的爱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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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2.5,周一,雨雪

《昨日如初》:一曲哀而不伤的爱之歌

《昨日如初》刊登于《星火》2024年第一期“新名家”栏目。作者是江西省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会员樊健军先生。恕我不敬,这是我第一次拜读樊先生的作品。从题头的作家介绍才知樊先生是享誉中国文坛的名家,是“当下写作现场的中坚力量”,早已著作等身,获奖无数。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汗颜。

当我将眼睛从那又帅又酷的头像移向正文时,一句“这是一幕循坏播放的剧情”就深深吸引了我。我的视线、我的心随着“他”穿梭在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中,去了公园、广场,在围着水边的柳树做绕“毛线”运动,然后在公园举着“诺基亚老年机”跟着孩子放风筝。我听到了“他”孩子般的抱怨声和笑声,也听到了“他”和儿子聊天时的内容。我为“他”的茫然无措而担忧,为和颜悦色的儿子而感动,也为“他”剧终后,儿子“神经质地抓起手机,其实手机并没有响”而泪流满面。

一篇好的小说值得一读再读。读完三遍,我忍不住想写点什么。但又怕冒犯作者,亵渎他的文字。我虽不能从作者的创作动机,艺术价值,创作手法说个一二三,但我仅作为读者,说说自己对《昨日如初》的感受和体悟,我想作者不会怪罪吧。

一、《昨日如初》是一部是能触动读者心灵,引发读者共鸣的作品。

《昨日如初》打动了我。小说主人公“他”叫李德厚,是一名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作为医生,我知道这个病目前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是一个无法治愈的疾病,该病多发生于老年和老年前期,主要以进行性认知功能障碍和行为损害为特征,患者临床症状主要有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能力损害、抽象思维和计算能力损害、人格和行为改变等。作者选择这个疾病的患者作为小说主人公,如果不是“亲历”,那么就写不出那么多逼真的细节,也立不起这个人物形象。

如“他像只孤鸟似的呆立在那儿,不太灵活地转动脑袋,向左瞅瞅,又向右望望。”读到这,一个不太灵光的老人形象立马就跳进了我的视线。我的目光马上就聚焦在“他”身上。“他先是在广场上绕圈,后来总算找到了花坛的豁口,来到了水边的柳树下,然后就在柳树下绕起了圈。”“他举起手机继续朝前跑,一颠一颠地,好像随时要被风吹倒一样。”假若你在公园散步,看到这样一个老人,你难道不会注意到“他”的异样?你难道不会想他是不是有毛病?我的职业让我知道“他”是不正常的。我为“他”担心,我会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问他:“你的家人呢?”当我看到他外衣上那块缝上去的“白布条”,我会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请问是李银河吗?我看见一个穿藏青色夹克衫的老人,在香樟树下绕了很久,好像迷路了,他是不是你的亲人?”这样的细节,这样的语言,不是亲历者怎么能还原得如此真实?通篇读完,感觉作者是用无人机摄录了一幅四面八方无死角的全景图。

读完小说,再读樊先生的作者说,才知道作者的“《昨日如初》是因父亲而写,又不全是因为他。”作为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儿子,为照顾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父亲所承受的那些难言之痛需要疗愈,身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在黑洞中的挣扎需要被看见、被拯救。为了父亲、母亲,为了其他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及其家人,樊先生感到了一种使命在肩,因此,他“不得不写”。他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创作出了这部击中人心灵的作品。

二、《昨日如初》关注当下,关注社会,是一部有当担的作品

根据北京天坛医院神经病学中心认知障碍性疾病科医生张巍提供的数据:截止到目前,我国有将近1000万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占全球患者总量的四分之一。阿尔茨海默症不是关乎一个人,一个家庭的事,而是影响千百万家庭的事,是全社会的事。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病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进性加重,患者及其家属的苦楚不是亲历者无法感同身受。虽然这个病已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每年的11月21日定为“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日”。但相比于患者及患者家属的痛苦和艰难,这些还远远不够,还需要更多的人为之付出。许多影视和文学创作者都在关注这个疾病,也涌现出很多优秀作品,如我国著名影视剧演员吴彦姝、奚美娟联袂出演母女的《妈妈!》,就是这类题材中视角独特,传播广泛的优秀作品,为阿尔茨海默症的科普宣传做出了贡献。

樊先生将目光聚焦这个题材,敢冒险用己之痛渡他人之殇,是需要胆量的。因为他毕竟已经是享有盛誉的名家,若创作出的作品“不成器”,遭人诟病,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他说《昨日如初》创作伊始时也想过要放弃,“但后来还是说服自己,把它完成了。”这就是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有道义、有担当的作家的写作态度:不计个人得失,敢为天下苍生鼓与呼。

从这篇小说中,我们不仅能感受到李银河及妻子女儿对李德厚老人的关爱,那么多年,他们对李德厚不抛弃、不放弃,始终照顾有加,没有将包袱甩给社会,他们尽到了作为家人的责任。从小说中,我们还能感受到来自陌生人对患者的关心,对患者家属的帮助。作者不着痕迹倡导了这些善举。这样的倡导本身也是一种善举,它们都是患者及其家人们的福音。

三、《昨日如初》是一部充满了人文精神和悲悯情怀的作品

《昨日如初》可以说是大题材,小切口。作者用短小的篇幅将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蕴藏其中;将自己的人文精神和悲悯情怀熔铸在每一个汉字中。如果没有强大的写作功力,是难以谱写这样一曲哀而不伤的爱之歌的。

小说中的人物关系看似很简单,却用意深远。主要人物父亲李德厚贯穿始终,李德厚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群体代言人。围绕他,作者在小说中设计了三组人物关系。

第一组人物关系是青春和衰老、健康与疾病的比照关系。作者将李德厚置身于“玩滑板的青年男女”、“留着飞机头造型的玩轮滑的小男孩”、“对岸放风筝的男孩”、“穿运动服、扎马尾辫,在湖边慢跑的女孩”中间,让一群青春靓丽,生命力旺盛的青少年与一个“落单的”“孤零零的”失智老人相比照,老人的孤独和悲哀就像海面上的冰山,令人不寒而栗。这样的设计,可以说是有点“残忍”。正是这种“残忍”,才有可能让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群体。因为李德厚老人的今天,也许就是你我的明天。关心李德厚,就是关心未来的自己。

第二组人物关系是父子的爱与孝关系。小说中,儿子李银河找到迷失在白鹭公园枫杨树林的父亲李德厚,俩人进行了一场对话。通过他们的对话,我们可以感受到父亲对儿子爱得深沉和宽容;儿子对父亲的孝顺和感恩已渗入骨髓。虽然父亲因病将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也不认识儿子,但儿子还是勾背塌腰,矮下半截身子,仰着头,和颜悦色地和父亲说话。李银河这个人物形象让我想起“大新去哪了”的视频号博主大新。大新的妈妈就是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患病12年,大新辞去高薪工作,回到家乡,陪伴和照顾妈妈12年。最近两年,大新用视频记录他和妈妈的日常生活。大新对妈妈总是和颜悦色,温柔体贴。虽然妈妈不认得大新是儿子,但她懂大新的好,她会经常依偎在大新胸口撒娇,说:“我好爱好爱你。”

大新就是李银河。他们的行为是儿女对父母的反哺。中华民族的孝文化正是因为有他们而得到传承和发扬。

李德厚就是大新妈妈。小说中的李德厚虽然不认得儿子,但他记得儿子的名字叫银河,记得“我儿子的身架没有这么高大”,记得儿子小时候炭火烫伤胳膊后留的疤痕。当看到左臂上的疤痕变成了黛青色蝴蝶时,他才对着李银河冷笑了一声,说:“你不是我儿子。”李德厚还记得女儿的名字叫“雯雯”,记得女儿喜欢吃桃酥饼,他会很认真地交代李银河买桃酥饼回来。

“我忘了一切,但没有忘了爱你。”这就是作者告诉我们的。也许“记忆的橡皮擦”擦去了李德厚们很多的过往,但他们对儿女的爱是永恒的。

第三组人物关系是患者与家庭与社会的关系。作者用平淡而略带冷笑话的语气,夹叙夹议地讲述了李德厚的夫妻关系、父女关系、祖孙关系,以及李德厚与儿媳、保姆、陌生人之间的关系。从这一组关系中,我们不难发现,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牵涉面很广,如何让这些患者能有尊严地度过余生,是我们当下最重要的问题。作者的亲身体验就是,对待患者要有足够的耐心。因为这类患者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照料他们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家人们的耐心陪伴和关爱,是他们最好的良药;社会的援助是他们温暖的安抚剂。

《昨日如初》剧终了。李德厚躺在盒子里,被固定在公墓区的某个角落里了。但李银河们的“内心好像磨蚀了一角,嘶嘶漏着风”,他们时常悚然一惊,“像溺水的人抓住漂浮物似的”、“神经质地拿起手机,虽然手机并没有响。”他们的心理阴影还笼罩在头上。

还有千百万林德厚、张德厚们正在循环播放着他们的剧情;他们的亲人也许正在不停地拨打着那些没有回应的手机,在四处寻找迷路的他们;又或者是亲人日复一日地在为他们清理随处拉下的大小便,一勺勺将食物喂到他们嘴里,照料他们的起居,忍受他们不自知的闹腾。

这样循环播放的剧情,天长日久,总有人会生厌、会弃剧。到那时,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会有人接锅吗?当照料者的耐心和孝心被磨蚀殆尽,他们那漏风的心房靠什么来修补?作为医生,面对这样的病人和他们的家人,我总会有这些疑惑。这也是我读完此篇小说后的疑惑。

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李德厚们需要照顾,他们的亲人李银河们也渴望得到关爱和帮助。家庭的力量是微小的,社会的力量才是巨大的。爱是良药,爱能唤醒记忆,爱能擦亮心窗,爱能驱散阴霾。“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应该就是《昨日如初》作者樊健军先生创作这篇小说的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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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ing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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