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贯中与毛宗岗

《三国演义》第三回回末诗评：

设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来一路人。

这既是从陈宫的视角发出的感叹，也是作者对历史人物的品评。

第六回，毛宗岗回前总评中有这样一段话：

观董卓行事，是愚蠢强盗，不是权诈奸雄。奸雄必要结民心，奸雄必假行仁义。今焚宫室、发陵寝，杀百姓、掳赀财，不过如张角等所为。后人并称卓、操，孰知卓之不及操也远甚！

可以看出，毛宗岗与罗贯中对历史人物态度之不同。

人说《金瓶梅》是现实主义，作者以冷静之笔，不带作者丝毫情感地白描故事。我读《三国演义》，也觉得作者是以冷静之笔白描故事，作者自己的态度如何，都藏在文字之下，而不是在文字之上。

我前面写过一篇《<三国>第一节四读记》的小文，最后一次读就是毛氏点评本。毛氏的点评文字搭配《三国演义》原文，合起来才与小事来源的话本读起来类似。

毛氏代替了作者，从文本中跳出来对文中人物事件指点品评。但是这与话本也有区别，话本中，作者的品评与描述是一致的，而《毛宗岗点评三国演义》却不是这样。毛氏和作者在很多事物的看法上是不一致的。

对毛宗岗，在《毛宗岗点评三国演义》简介中如此说：

毛宗岗（1632～1709以后），字序始，号子庵，茂苑 (即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中国清初文学批评家。他曾仿效金圣叹删改《水浒传》的作法，假托得《三国演义》古本，对罗贯中原著进行删改，并在章回之间夹写批语，题为“圣叹外书”、“声山别集”，又伪作金圣叹序冠于卷首，名为第一才子书。此即120回本，它取代旧本广为流行。毛宗岗本《三国演义》在情节上变动很大，不仅有增删，还整顿回目，修正文辞，改换诗文。与原著比较，尊刘抑曹的正统观念和天命思想明显加强，在表现技巧、文字修饰方面也有提高。据记载，此书系毛宗岗与其父合作评改。

前面的介绍的历史知识无从判断，毛对《三国演义》做何修改，我无考据，不敢置喙。尊刘抑曹亦或有之，但是如果从毛氏评语文字来看，此说怕不妥。上面的例子外，他出还说曹操“可儿”，以及“今人都骂孟德奸雄，吾恐奸雄非寻常人所可骂，还应孟德骂人不奸雄耳。”之类的回护曹操的话。

所以，说毛氏加强了尊刘抑曹，我是怀疑的。但是因为毛氏不但点评，而且对文本也做了大量修改，就很难说目前看到的《三国演义》呈现的冷静客观的自然主义文艺风格的文本，到底是罗氏之功还是毛氏之力了。

从文学角度看，自然主义的文艺风格，适合“讲史”，这样才能显出作者如史官一样“忠于历史”。可是，这样一来，作者自己的观点就只能通过故事中人物之视角来表达了。虽然也能有所逗露，但总是遮遮掩掩，让读者不能痛快明白作者之态度。

毛氏的点评就不一样了，不但直接说出了自己所言，而且可以跳出故事，对故事中相关事项做纵贯比较。这样就超越了原来话本中的“列位看官”的评语，使得故事的文艺深意得到加强。读点评文字，我甚至有时候感觉毛氏不是在点评文艺作品，而是做作历史笔记。

总之，毛宗岗对《三国演义》的点评，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