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封城 48 小时：仓皇中的抢菜、考研和紧急求医者

本文作者：华良、怡含、师捷

截至 12 月 24 日 24 时，西安本轮疫情已累计报告确诊病例 330 例。

近 1300 万人口的古都西安，因疫情按下了暂停键。

一张 9909 元的「世界末日」食品订单

12 月 22 日下午 5 点多，住西安莲湖区的白冰女士突然在群里看到要全城封闭管理的消息，赶紧让老公去超市买食品，她打开盒马鲜生超市 APP，发现上面的蔬菜和肉蛋奶基本都已售空。

老公出门跑了 6 个超市，每个超市都要排长队，好不容易排队二三个小时，进超市才发现蔬菜水果肉蛋奶被抢购一空，「他出门五六个小时，只买回来一把烂青菜，一桶酸奶和两盒方便面」。

好在之前几天，白冰女士已陆续买了不少米面、方便面和肉，就是缺蔬菜和鸡蛋。

22 日下午 4 点多，听说全城要封闭管理，西安公司职员赵虎跟同事们一窝蜂跑下楼，扫荡公司附近的便利店、生鲜店，「额滴神！」每个店里都挤满人，疯抢水果蔬菜肉蛋奶，去晚的赵虎什么都没买到。

12 月 22 日，西安市发布将于 23 日零时对市区小区单位实行封闭式管理后，曲江街道附近小区居民在社区周边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图源：视觉中国）

晚上 11 点多赵虎下班回家，一路步行寻找商店、小超市，发现早都没有了水果蔬菜，他只在一个小店买到了一袋盐。

目前居家办公的赵虎告诉偶尔治愈，家里还有一些主食、方便面，按社区规定两天才能出门买一次菜，不过小区周边菜市场里蔬菜和肉蛋奶都有，刚开始那种恐慌心理也平稳多了。

网上流传一段视频，记录了 22 日晚 8 点的那波抢购狂潮：未央区一小区即将封闭管理，居民冲进社区超市抢购食品，人群里一男子将一个五六岁孩子举过头顶问「谁的？谁买菜把娃扔了？被人抱走怎么办？」孩子在四处找家人，但视频中买菜的人都没人认领这个孩子。

「这才是正宗娃娃菜啊，不过这菜有点贵。」网友调侃说。

有人临时抢购，也有人未雨绸缪，甚至恐慌过头。

12 月 21 日有人在西安盒马鲜生超市下了「世界末日」囤货购物清单，根据这张 9909.91 元的订单显示，这位顾客买了猪肉、各种蔬菜水果、鸡蛋，还买了速冻水饺近 1400 元，翅中买了 800 元的，培根买了近 1000 元的。「这个订单整整装了十几个大箱子，七八个小哥连续要送好几次。」西安盒马鲜生超市工作人员李女士说，根据顾客送货地址看是住宅不是企业、公司，推测是居民自用的。

西安一位顾客 12 月 21 日在盒马下单 9909.91 元，购买了大量食品。（图源：西安盒马鲜生超市被访工作人员提供）

李女士介绍，这几天线上订单激增，而且都是大单，以前一个小哥一次送几个单，现在一个单要好几个小哥一起送，送货效率就低了。

「2020 年初疫情最严重时，也有人下过世界末日大订单，有居民一次性订了几十袋子米面，还有大桶食用油和调料等等，堆了半个客厅。」李女士告诉偶尔治愈，「现在蔬菜水果等食品都充足，生鲜食品没必要囤积，供应没问题，就是送货小哥忙不过来。」

面对市民恐慌性抢购生活物资，西安市商务局也发布信息说，疫情管控期间，超市、便利店、菜市场等民生保障企业照常营业，无需恐慌，不必扎堆抢购。目前西安蔬菜每日上市量可达 1.3 万吨左右，而西安市也完成了 2.4 万吨冬春蔬菜的储备任务，高陵、阎良等 7 个远郊区县也完成了 1400 吨区县储备任务。

「社区里的超市也能送菜上门，蔬菜水果都齐全。」12 月 24 日中午，白冰女士告诉偶尔治愈，她发现自己小区里的超市货物齐全，心理踏实多了。

其他患者的就医困境

疫情常态化的背景下，如何兼顾防控和其他急重症患者的医疗需求，是衡量城市抗疫能力的重点之一。

几天前，封控区域透析患者的就医困境开始进入公众视野。

52 岁的王明去年确诊尿毒症后，独自从宁夏来到西安治疗，边透析边等肾源。他租住在雁塔区的融尚·第 10 区，距离此次西安疫情「风暴眼」长安大学约有 3 公里。该小区在 12 月 19 日的核酸普查中检测出一例确诊病例，随后实行了紧急封控。

次日，就是王明做下一次透析的日子。 

据他回忆，他拨了数十个电话，自己与社区、疾控中心和日常做透析的私立医院沟通。原本已经协调好了，疾控中心的车将他送达后，院方又表示未设置发热门诊，不能接收封控区域的患者。

回到家后，王明联系了数家三甲医院，均因种种原因未被接收。直到 21 日下午，他才收到消息，将被送往高新医院。那里后来了成为隔离管控人员血液透析的定点医院。到了医院门口，王明又被告知核酸检测结果刚超 24 小时，不符合接收标准。

尿毒症患者如不按时透析，体内各种代谢废物累积，可能会出现贫血、心肺积水、脑出血等并发症，甚至危及生命。

21 日深夜，十几公里外的凤城医院表示可以接收王明。他到达隔离病房时，已是 22 日凌晨 1 点多。再次核酸检测后，医院为他安排了透析。

当时他血钾浓度已经超过 7mmol/L（正常值是 3.5~5.5mmol/L），属于严重高钾血症。「护士一看都吓坏了，说我幸亏到了，如果再不透析，可能会有严重后果。」

同小区的刘铭亮被贻误的时间更久。他原本应该在 19 日透析，实际上却是在 22 日才得到安置，「与上一次透析间隔了 7 天」。

等待期间，他出现了头晕、呕吐、乏力等症状，后来医生告诉他，「是心衰了」。所幸到达医院后立刻采取了措施，目前已有所缓解。

尿毒症患者在隔离病房接受透析

图源：受访者提供

王明和刘铭亮成功透析的那天下午，陕西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第 39 场新闻发布会上，相关负责人表示，指定西安高新医院负责集中收治血液透析患者，兵器工业五二一医院负责收治成人内科等其他疾病。

同时，相关部门正在研究指定「黄码医院」，解决黄码患者透析难、孕妇产检难等医疗需求。

然而，12 月 24 日兵器工业五二一医院发布消息，称根据疫情防控需要暂停门急诊接诊工作。

随着防控措施收紧，医疗方面的求助越来越多：

已到预产期的孕妇，因为建档医院关门，四处询问着可以接收自己的医院；接连几天带孩子去儿童医院打针的母亲，23 日再次来到医院，听到扩音喇叭循环播放着暂停接诊的通知；一个年轻女孩告诉「偶尔治愈」，患宫颈癌的家人正在接受三周一次的免疫抑制剂（k 药）治疗。「这个药医院没有，让我们自行购买后，找基层医院注射。」如今，提供服务的基层医院关了，而联系的不少三级医院都「不接受外来药物」……

一些住院患者也遭遇困境。

李晓阳的父亲是一位白血病患者，近两个月在唐都医院接受化疗。21 日，他的血小板低至 6×10^9/L（正常值是 100~300×10^9/L），急需输血小板。

医生称，因疫情影响采血车出不去，血库资源紧张，需要家属自行联系人去献成分血，以便申请用血。

李晓阳家在外地，没有亲戚朋友在西安。找了一大圈，直到次日傍晚，才有一个朋友的弟弟赶到医院的献血屋献了成分血。

不到一小时后，陕西卫健委宣布将于 23 日 0 点起对西安市实行封闭式管理。

「封城」的第一天，李晓阳的父亲依然没能输上血小板。数值还在降低，到了 3×10^9/L。

这家人没能找到更多的献血者，「治疗大概需要 10~12 个单位，而一个人只能献两个单位」。有网友想帮忙，但因为防控升级，目前难以外出。他们也尝试过向病区里的其他家属求助，有的血型不符，有的近期给家人备过血，按照要求，3 个月内不能重复献成分血。

截至 12 月 24 日上午 10 点，李晓阳的父亲仍在等待血小板。

今天开考，考点前一天凌晨才确定

翘首以待的万千考生，23 日等来了关乎他们命运的通知。

陕西省教育考试院当日凌晨三点发布公告，要求申请在省内西安市外借考的考生，务必于当日上午 10 点前提交调整意愿，逾期不予受理。

2022 年陕西省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将于 12 月 25 日至 27 日举行。今年陕西省研考报名总人数近 17 万人，其中在西安市参加考试的考生约 13.5 万人。而近期受疫情影响，考试政策也在不断调整。

12 月 24 日上午 西安交通大学学子排队做核酸

图源：受访者提供

不少考生在网上说，时间也太赶了。公告发布的太晚，对于距开考还剩两天的借考考生来说，要重新考虑考试地点、酒店住宿、交通安排等事项，这些人陷入了慌乱。

「人民网评 」发微博评论说，该通知能否抵达每名考生，让他们及时作出安排？临时发通知说明涉事部门过于仓促，缺乏应急方案，抑或应对方案不够周全。「不能临时抱佛脚，更不能在压力之下才如梦方醒。」

考生小雨是第二次考研，身处咸阳的她无法前往西安理工大学考试，只能申请借考咸阳。23 号晚 10 点前，她还未收到考点的消息，之前她疯狂给陕西省教育考试院打电话询问，但电话那头一直占线。

「我问了成功确定借考考点的同学，他是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才打通。估计每天有几千甚至几万考生在打电话。」小雨说。

打不通电话，小雨只能在网上、群里交流信息，但能推测到的考点，附近酒店都已订满，有剩余房间的酒店距离考点至少要 50 分钟路程。

「咸阳师范有拼房的女生吗 」「有没有从阎良拼车到西北大学的呀」「在哪里做核酸会快一些？」「考完能否回家是否要隔离？」小雨看到网上、群里的考生们都一样慌乱和迷茫，无心备考。

图源：新浪微博 西安考研超话

小雨告诉偶尔治愈，12 月 25 号早上 8 点半就要考试，但 23 号晚上借考考点还没确定消息，她心乱如麻，担心订不到酒店，也担心今年心态很差，影响考试成绩。

12 月 23 日晚 22 点 34 分，陕西省教育考试院发布《致参加 2022 年陕西省研考考生的一封信》，信中写道「从未有哪一年的研考组织工作，像今年这样充满挑战。无须讳言，我们的工作中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面临难以兼顾的选择，也可能留下大大小小的遗憾，但我们会抱着最大的诚意，努力使更多的考生顺利应考。」

12 月 24 日凌晨一点，小雨终于等到了确定借考考点的短信。第二天就要开考，但 24 日上午 11 点，她所在考点的考场安排仍未出来，原本要提前打印好的准考证，也只能之后再重新打印。 

不用借考的考生，也同样受到疫情的影响。

西安外国语大学的考生张颖感叹幸运，此前她在家中备考，因为要参加英语六级考试，封校前她重返学校，避免了申请回校的麻烦。但疫情打乱了她的备考节奏，「为了做核酸反复要去排队，等待一整天还是挺折磨人的。」

她了解到，对于去外校考试的考生，有学校正在统计学生名额，计划安排车辆统一接送考生。

2022 年考研，高达 457 万人报考。「人民网评」说，考研是考验，考验考生的应对能力，也考验相关部门的治理能力。尽力做好保障工作，这是相关部门的责任。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除李女士外均为化名）

撰文：李华良、陈怡含、师捷

监制：李晨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偶尔治愈（to-cure-some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