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wifi的时代

朋友说，她们家的孩子，丢个手机给，交给手机领着就乖了。可以一天到晚坐着不动，既不要吃，也不要喝，当然也就不淘气了。联系到我的观察，周末，从街心里走过，总看到许多中学生、小学生，抬个手机，旁若无人，见到老师也不打招呼。用我们这代人的童年和他们对照，孩子们是不是害了玩耍退化症。手机带大的一代，会不会成为怪胎？

五十年前的我们，天不管，地不收。父母要为一家人的生活起早摸黑下地，忙不得管孩子。电影刚刚出现，电视没有，电脑手机还没听说。要玩，可以呀，自己去玩。玩具父母买不起，即使买得起公司里也没卖的。玩是孩子的本能，大家认为，玩，很简单嘛，怎么需要人来教？玩具，很简单嘛，怎么需要工厂来制造？我们自己会造的。自己动手，进行玩的创造发明。

那时，担水使用的是木桶，上面用一个铁丝圈子箍起来，下面用一个铁丝圈子箍起来，中间再用一个铁丝圈子箍起来。水浸泡着，木的东西总是熬不过铁的东西，桶板腐朽了，铁圈子成了闲置品。变废为宝，孩子们拿来，找根竹棍，用钳子夹断一小截铁线弯个钩，插进竹筒，固定好，铁环就做成了。放学的时候，大家拿出铁环来滚动着，比赛着，从街心里走过。铁环发出声音像用特殊乐器在演奏，惹得大人们伸出头来观看。这游戏要钱么？一分钱不用。

秋天，包谷收回来。社员们在生产队的大院里剥包谷，把壳剔掉。包谷壳堆得像山一样，由于体积庞大，没地方收捡，就这样放在屋外。搁置几天，埋在底下的包谷壳发酵了，变得软绵起来。找几个壳来，用麻线扎紧一端，剪子剪去一截，然后把余下的包谷壳撕了一绺一绺的，一个毽子就做成了。低年级的小朋友，把毽子放在脚髁弯处踢矮毽；高年级的学生，力气大，踢高毽，每一个毽子都要踢得高过头。相互比赛，谁踢的个数多，谁是赢家。一些人踢，一些人等待踢，一些人围观。月亮低下，孩子们玩到深更半夜。

破果树，这种树我们地方很好种植，是高大的乔木，树身可做砧板，只是切菜一段时间会变黑。夏末，树上会结出许多豌豆大的绿色小果果。这种小果果掉在地上，连鸡也不吃，味道酸涩，不好吃。但对孩子们来说，却是取之不尽的子弹。砍一筒金竹来，切除节巴留着。用半根筷子，插进留下节巴里固定，竹筒做枪管，一支破果枪就做成了。你的枪口对着我，嘴巴里发出啪啪声；我的枪口对着你，嘴里发出啪啪声，一群人对着另一群人玩枪战。破果打在脸上手上，柔柔的，不怎么疼，安全是保证的。同学们在那里闹着玩，老师不管，家长也不过问。

有一种虫子，叫炒豆虫。虫身红得发紫，像团火炭。它们属不属于金龟子？我到书上查对，不是，金龟子浑身翠绿，绿得发亮。软枣青青的时候，炒豆虫繁殖最为旺盛。傍晚你到树下去，满树满枝满叶，到处是闹嚷嚷的，嗡嗡嗡，像唱一场大戏，它们绕着树冠盘旋。这些家伙，白天睡觉，夜晚出来上班。逮炒豆虫一点也不难，抱着树身使力摇晃，只听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仿佛无数雨点砸下来，有的干脆就砸在孩子们的身上头上脸上。打开手电筒照射着，一下就抓到一盒子。拿回家，搁到天亮，给妈妈要根青线，拴住两只炒豆虫的足，剩下的倒在地上。老母鸡看见了，带着小鸡噔噔噔跑过来，这是它们的美食。老公鸡看见了，一样噔噔噔跑过来，啄老母鸡两嘴，独霸己有，哒哒哒吃起来。孩子们拿来自己留下的炒豆虫，在院子里玩犁田，看谁的虫子跑在最前面。

牛屎倌倌虫是黑色的，比拇指大些，我们小时候抓过许多次。一到周末，几个小朋友约了，来到放牛场上，或是牛经常行走的路边。发现一堆泡土堆在那里，好啦，有了，这是牛屎倌倌虫的窝。扒开泡土，找到洞穴，取下身上背着的葫芦，咕啦咕啦把水灌进洞，爬在地上仔细观察。要是有一种金黄色，针尖大小的虫子浮上来，洞里准有牛屎倌倌。耐心等待，牛屎倌倌会爬上来。真的爬出来了，孩子们一阵高兴，逮住它！逮住它！公的头上长着三只角，母的没有。这次出行，大家都有收获，抬起头来看看天，还早，蹲下，拿出小鱼刀，在地上挖出个槽槽。槽槽不大不小，刚好牛屎倌倌放得下去，但却转不回身来。你出一个虫子，我出一个虫子，各自的牛屎倌倌从不同方向放到槽里，两虫相遇，头顶头，角顶角打架。打着打着，忽然有一只睡觉了，偷懒了，抓抓它的屁股，它又活跃起来。我们就这样玩着，玩得兴趣盎然，玩得不亦乐乎。

打火机没有出现前，取火工具是火柴，空了的火柴盒子家家都有。在课本上看插图，知道打电话是怎么回事。那么神奇，两个不在面前的人都可以说话。跑到大队上去，对着办公室的窗子看，黑色电话机摆在桌子上，两只手臂样粗的电池吊在楼木上，电线连着，通向县城，通向比县城更远的地方。回来，我们就开始自己做电话玩，在两只火柴盒之间拉一根线，弟弟拿着一个火柴盒出门去，我拿着一个火柴盒在家里，两人都把火柴盒当做耳机。我对着火柴盒讲话，声音的震动沿着线条传过去，那边就有嗞嗞的声音发出，弟弟接收到。弟弟讲话，我这边也听到嗞嗞的声音，被我接收到。

从学校里毕业出来，参加工作，我希望能有把胡琴。百货公司里有胡琴出售，可没有钱来买。太想要，那就自己动手做。找只废弃的烟筒来，锯下一截做琴筒。在琴筒上打个孔，把竹竿插进去，是为琴杆。两个旋钮，用红果木削成，买来弦线，给生产队养马的老爷爷要来马尾，做成弓。蛇皮要等到夏天，有人打了大蛇，剥下皮，去要一块来蒙在琴筒上。至于琴码，一小截铅笔头就做成了。这样的胡琴，虽然拉着五音不全，但因掺和了自己的劳动汗水，用着总是倍加珍惜。到了夜晚，上夜自习的学生回去了，我提了胡琴来到操场上，找块石头坐下，咿咿呀呀学拉琴，拉到深更半夜，玩到深更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