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8|奥德修斯与鲁迅的“返乡之旅”有区别吗？

到不了的地方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地方叫做故乡。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而故乡则孕育了乡愁。

若要讨论文学作品中的“故乡”，我试图将鲁迅的《故乡》和《奥德修斯》进行对比。

《奥德修斯》是一段曲折壮丽的“返乡之旅”。而鲁迅的《故乡》，则是在重温故乡温情后决然告别，选择继续与冷酷世界对抗。

在两部作品中，故乡都是主人公心底难以割舍的温情，支撑着主人公继续前行。或者激励奥德修斯由世界回到家人之间，沉浸于重逢的喜悦。或是促使鲁迅从故乡走向广阔世界，去创造崭新的美好！

鲁迅可以说是现当代乡土文学的引领者，从他的抒情散文《故乡》里，我们读到了美丽的哀愁。

跟随“我”回故乡处理祖屋的叙事视角，我们在温情回忆里感受到少年闰土的聪敏机智，因为海边沙地里藏着无穷无尽的稀奇事物；也在残酷现实面前，见证了中年闰土的艰难麻木，多子多灾足以摧毁生活的全部热情。

“我”作为少年闰土的儿时伙伴，对现实有着深切的无奈。只是匆匆忙忙赶回老家处理祖屋及一切家什，转瞬便又前往寄居谋生的陌生城市，投身于时代洪流之中。

而故乡也如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在随着乌篷船驶向茫茫夜色时，钻进了船桨荡开的细碎波纹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法激起任何一片浪花。

在鲁迅所处的时代，黑白势力彼此较量、厮杀，这也影响到了鲁迅克制冷峻文风的行成。

但是他对侄儿与闰土孩子之间纯真友谊的描写，也不乏温情与期待，他希望他们将拥有崭新的未来！

假如我们再次回到鲁迅“返乡之旅”所构造的时空背景之中，也许会更加深刻体会鲁迅的热与冷。

他以热心肠感知人与事，以冷眼旁观所身处的世界。但他并不沉沦于黑暗，也不奋起反抗，而是清醒用力地活着，耐心地等待崭新世界的到来！

他的执着与坚持，其实和奥德修斯是一样的，只是他们选择的方式和道路不同罢了。

在古希腊神话里，奥德修斯的“返乡之旅”充满了坚定的信念。无论遭遇多少阻碍和磨难，奥德修斯都立志要返回自己的城池和宫殿，与妻儿团聚。

“足智多谋”是荷马在《伊利亚特》中为次要人物奥德修斯设计的人设。

在《奥德修斯》中，奥德修斯成为了主角，伊利亚特战争结束之后，他踏上了返乡之旅。他的队友被神女牧猪奴变成了猪，为了救同伴，他置身险境，在赫尔墨斯的Moly摩吕神药的帮助下，战胜了基尔克的魔法；他滞留海岛，岛上的神女对他殷勤照顾，但他依然选择驶向大海。

我忍不住设想，人如浮萍，命运如刀，假使奥德修斯选择与海岛神女共度余生，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他也将拥有别样的人生。

我不禁要问，为何故乡对奥德修斯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

同样坚定执着的还有奥德修斯的妻子和孩子。

虽然奥德修斯杳无音讯，生死难测，但儿子却在未告知母亲的情况下，孤身启航寻找父亲的下落。

妻子面对“无赖求婚者们”的死缠烂打，表面上看似无动于衷，并不表明态度接受任何人的求取。暗地里却把织布拆了又织，织了又拆，以布匹尚未织完，来蒙骗求婚者，一再地拖延时间。

不必提那些轻薄失身于求婚者的叛徒侍女，那些忠心耿耿的仆人也为奥德修斯重返家园立下汗马功劳。

儿子出海寻找父亲下落时得到了厨娘的大力支持，她为少爷准备了丰富的面粉和酿酒，虔诚地祈祷他带着好消息平安回来。

妻子身边的贴身仆人，对大批求婚者的暴饮暴食和喧哗搅扰颇为愤懑，但都尽职尽责服侍王后，为她排忧解难，悉心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当奥德修斯终于踏上魂牵梦萦的故土，他通过伪装成为流浪者，取得了牧人的信赖。并得到牧人的殷勤招待，为他提供餐食和住宿之地。

在儿子和一众仆人的鼎力支持下，奥德修斯通过射箭比赛展示了自己的非凡武力，并借机把所有求婚者及叛徒侍女射杀身亡，结束了求婚闹剧。

那么什么又是乡情？在奥德修斯谋划报仇的过程中，有两个情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奥德修斯回到果园探望年迈的父亲。父亲为了试探儿子的真假，要他给出能证明自己的证据。

奥德修斯说：“父亲，先请你看看这块伤疤。这是你和我的母亲派我到外祖父奥托吕科斯那里去取他答应给我的礼物时，我追击一只野猪，被野猪咬伤的。此外也还有别的证据。我将指给你看你过去所给与我的那些树木。当我还在童年，我和你到果树园去，我们行走在列树中间，你告诉我各种树木的名字。你给我十三株梨树，十株苹果树，四十株无花果和五十株正结实的葡萄藤。”

当奥德修斯向妻子表明自己的身份时，惊愕的妻子也出了考题。

妻子说道：“陌生人，你一定很累了吧，请等我把床从卧室里搬出来，让你在正厅里休息。”奥德修斯意识到这是妻子给自己的考验，于是摘下头上的破布，笑着说道：“珀涅罗珀(Penelope)，别再测试我了，我们的床是一个扎根在土中的大树做成的，我们的床无法移动。”

在故乡，共同生活的记忆显得弥足珍贵，关于亲情、友情或者爱情，构成我们人生经历的重要组成部分，始终给予我们养分和能量，指引我们向前。

所以回到故乡与家人团聚，才那么让人向往。

无论身在何方，我们都渴望回到故乡，渴望回到那些深爱我们的人群中去。

人们对故乡的态度，其实也无非两种。要么像奥德修斯一样，历经千辛万苦重返故乡，与亲人团聚。要么像鲁迅一样，将故乡刻在记忆里，决然向前，永不回头！

但无论怎么选择，故乡都是不可替代的。因为它曾为成长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语境和氛围，指引我们去探索广阔的人生和世界。

每个人的一生，其实都是一场“返乡之旅”。

我们来自尘土，也终会把得来的一切还给尘土。

唯愿我们每次转身回头时，故乡月依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