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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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是格非的《江南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写于2004年。那年，他在韩国南部的庆州做交换教授。庆州多雨，让他想起自己烟雨江南的故乡--镇江丹徒，作家的故乡往往也是他的文学故乡，故乡的人、故乡的梦，不断地呈现在他眼前，让他产生了想写一部跨度长达百年历史的长篇小说，思考之后觉得篇幅无法承载，于是最初他就确定这部小说要以三部曲的形式呈现。庆州是韩国的古都，历史建筑保持也很完整，在那座古老的城市里，他用一年时间写完了《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的故事发生在晚清至民国这一阶段，清政府已是风雨飘摇，有识之士纷纷行动起来，为构建自己心目中的乌托邦而努力奋斗。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先后用自己的学识和行动，做着不同的乌托邦的美梦，可最后结局都是梦碎人亡。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陆侃的武陵梦

陆侃是清代的进士，因“盐课”一案受到株连，在扬州府学任上罢官回籍。普济当地有一书生丁树则，也曾考过进士，他和丁树则两相谈诗唱和，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当丁树则把传家珍品韩昌黎的《桃源图》送给他时，他惊喜不已，《桃源图》虽然珍贵，但知己更难得 。于是他大谈自己的乌托邦梦想，说要在院里栽种桃树，要在全村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种上桃树，要造一条风雨长廊，把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连接起来，这样普济人就可免除日晒雨淋之苦了。他相信丁树则也有桃源梦，不然不会送给他《桃源图》，他还相信通过不懈努力，当地可以重现武陵源那样的人间乐园，因为普济地方原来就是晋代陶渊明所发现的桃花源，而村前的那条大河就是武陵源。

陆侃在写给丁树则的一首诗中，借用李商隐《无题》诗典故，把“金蟾啮锁烧香入”一句中的“金蟾”写成了“金蝉”。作为进士、府学教授，这样的低级错误自然不可能犯，写“金蝉”是别有含义，事实上“金蝉”是反清组织“蜩蛄会”的联络标识。丁树则不去探究“金蝉”的深意，反而说他是笔误，指出“好端端的一只癞蛤蟆，也不能因为认得你进士、府学教授，就变出一只知了来。”陆侃听了，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秘密被泄露，顿时恼羞成怒，出手就打，两人从此反目为仇。陆侃为官时受“盐课”案株连，在罢官后秘密又泄露，人生梦想破灭，情绪崩溃，终至发疯，最后离家失踪。

二、张季元的大同梦

陆侃离家之后，张季元来了。张季元来到普济，住到陆家，是因为“金蝉”。他去过东洋，长年滞留于南北二京，见多识广，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口若悬河，说起外面的情形，张口变法，闭口革命；一会儿“尸骨成堆”，一会儿“血流成河”，他组织了反清的“蜩蛄会”，为“实现天下大同”而奔走“革命”。

如果说陆侃的梦想是传统式的桃花源，张季元的梦想带有现代元素。首先他是秘密结社“蜩蛄会”，而不是单打独斗。二是奔走宣传变法革命，妇孺之辈也一视同仁，他说，“在未来的社会中，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也是自由的。他想和谁成亲就和谁成亲。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和他的亲妹妹结婚。”。三是发动薛举人那样的财主，在夏庄聚起一帮同仁，联络地方帮会密议反清，以图攻占梅城。结果事情泄露，薛举人等人被杀，张季元最后也没逃过被暗杀的命运。

三、王观澄的世外乐园梦

张季元遇害后，秀米出嫁途中被土匪劫掠，匪窝“花家舍”。花家舍修建在平缓的山坡上，她吃惊地发现村子里每一个住户的房子都是一样的，一律的粉墙黛瓦，一样的木门花窗。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一个篱笆围成的庭院，甚至连庭院的大小和格局都是一样的。一条狭窄的，用碎砖砌成的街道沿着山坡往上，一直延伸到山腰上，把整个村庄分割成东西两个部分。桑竹美池，涉步成趣；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洵然有尧舜之风。就连家家户户所晒到的阳光都一样多。这是土匪“总揽把”王观澄，苦心孤诣二十年精心建构的一个世外乐土。

王观澄要修房造屋，开凿水道，辟池种树，还要修造风雨长廊，这钱哪里来？他本人在做官时曾带兵打仗，自然会想到去抢。这个世外乐园却是靠抢劫绑架来维持的，还要每单生意和官家分成，这种建立在罪恶上的的桃花源，“总揽把”都厌倦了，其余的头目也是各打各的如意算盘有，没有一个是好人。最后土匪内讧，各头目先后被自己人所杀，花家舍被一把火把烧个精光。

四、陆秀米的变革梦

花家舍因内讧毁于大火，秀米侥幸逃脱，她想，“这个王观澄这般的无能，这花家舍要是落到我的手里，保管叫它诸事停当，成了真正的人间天国……”多年后她回到了普济，开始了她的变革梦。

秀米把父亲的异想天开，张季元的理想世界，王观澄的花家舍模式融合在一起，在普济开始了她的试验。她领导人们搞了一个放足会，成立了普济地方自治会，设立了育婴堂、书籍室、疗病所和养老院。按照她庞大的计划，他们还准备修建一道水渠，将长江和普济所有的农田连接在一起；开办食堂，让全村的男女老幼都坐在一起吃饭；设立名目繁多的部门，甚至还包括了殡仪馆和监狱。

秀米让人在江堤上挖开了一个口子，试着将长江水引入农田，却差一点酿成江水决堤的大祸，给普济带来灭顶之灾。她慢慢开展那些计划，随着时间的推移，钱很快成了一个问题。结果变革最后也以失败告终，辛亥革命前一年她被“同志”出卖，直到出卖她的“同志”成了革命新贵，她才被释放出狱。

陆侃、张季元、王观澄、陆秀米，还有许许多多的有识之士 ，他们的梦想在当时的年代都没有成功，他们虽然觉得希望渺望，困难重重，甚至有生命危险，但他们从没想到过放弃。他们执着地探索理想社会的模型，一点点推动社会向安定富足平等自由的方向发展。正是由于一代代这样的人坚持不懈的努力，我们的社会才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