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无人不冤 有情皆孽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


      同性恋是这本书的标签,但标签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被揭开。白先勇写同性恋,是脱俗于简单爱欲与性的。他写“深坑的眼睛、瘦棱棱的手、干瘪的身体、游魂、恍惚……”,这些阴沉的意象是同性恋者难以摆脱的宿命——以毁灭式的行动向过去诀别,被放逐的青春鸟们游荡于自己的王国,在此取暖,在找寻的过程中被驱逐,在驱逐中找寻,最后回到原点,又四散各地,在早已注定的宿命中踽踽独行。

      将过去与现实统一起来的交错是白先勇一贯的写法。阿青被父亲逐出家门后始终不愿回去,却又时时想起那个家,梦境中的弟娃,不敢面对的父亲以及自我放逐而惨死的阿母;小玉在一个又一个开了瓢的老男人身上寻觅父爱,寻觅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一个引着他的未来却又不知存在于何处的人;想要冲出阴暗压抑的百年老宅,渴望阿凤的爱却亲手将他杀死的龙子;失去儿子,便将所有的感情倾注在一个个“孽子”身上,为他们搭建精神乌托邦的傅老。

      白先勇不用宏大色笔法刻画人物的历史背景,而是静默地叙述人物的命运,读者自行发现烙刻于人物身上的时代印记。过去的诸多事迹为当下的命运埋下伏笔,现实又为过去作下因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历史的洪流下,没有是非对错,只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如何求生、如何与灵魂的苦痛做搏斗、如何泯灭过往的罪孽。

      孽子们所作的“孽”只有在父权社会下才成立。在极端的父权下,父不一定会慈,但子必须要做到极致的孝,于是,孽子们情欲取向和身份认同上的不肖,便被视为大逆不道。但孽子们尚未能够做到“精神弑父”,父权的桎梏使他们渴望精神自由,血缘纽带又使得他们依旧渴望父亲的谅解与认同,剪不断,理还乱。两者相抗衡,便陷入两难的境地。

      傅老爷子的葬礼是孽子们追求执念的高潮,杨教头带着他们一起扶灵,“在那浴血般的夕阳影里,也一齐白纷纷地跪拜了下去”。这悲壮的一幕是中国父权社会的最终认同和回归,孽子们在傅老这一“父亲”的形象下自我忏悔,获得认同、理解与从未获得的温暖。他们被冠以孽子之名,在浅薄的父子关系下离经叛道,却在恩人病榻前悉心侍奉,在他的坟前一齐跪下。孽子们的罪孽被消泯,与过往的一切和解。于是他们四散开来,阿青在圆桌做酒保,小玉跳上了前往日本的船继续寻父。

      小说的最后,李青与刚认识的少年罗平一起在除夕夜慢跑在忠孝路上,他们喊着“一二”的口号,迎着寒流奔跑,跑向新的一年。时间上他们朝着新的一年行进,空间上则是一条笔直的大路。

      青春鸟们看清了既定的宿命,却又选择继续飞行,被放逐时许下的誓,化作青春自焚时烧的纸。他们背负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无休无止,但他们仍旧决定在这黑暗的世界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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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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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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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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