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

文/小西西西

【声明：本文系原创，文责自负；文中情节纯属虚构】

“娃娃娃娃摇摇，梅凉最爱笑笑；娃娃娃娃晃晃，梅凉长得漂亮。”爸爸蹲在我的身旁，一边晃着板凳上的不倒翁娃娃，一边用他那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为我唱起儿歌。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木窗上的纱帘，伴着风一下一下飘起，窗下的风铃，演奏着清脆而空灵的音乐，每一个音符掉落在我的心上，镌刻在记忆中。

那时的声响，那时照进屋内的阳光，那时我眼中的不倒翁娃娃，它们是幸福、天使的化身，却只在我身旁短暂停留。

那一年我五岁。五岁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我记得那个午后。我总反复回忆着，画面的色彩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温习，一辈子也忘不掉。

不倒翁娃娃胖胖的，肚子圆鼓鼓，身上有一道道红色条纹，脸上两团粉嘟嘟的酒窝。无论你如何将它按倒，它总会立即站起，面带微笑地看着你。它永远也不会倒下。

“梅凉，这是爸爸送给你的礼物。你要像这个娃娃一样，面带笑容地生活，遇到困难不要怕，不要怕摔倒。相信自己，笑对人生，就会屹立不倒。”

五岁的我听不懂这些话，眼中只有对娃娃的喜爱。我把娃娃推倒，再看它自己站起来，只觉得好奇与神奇。一遍一遍地推倒她，不厌其烦。我将娃娃抱在小手臂里，却忘了抱一抱身旁的爸爸。

那天以后，爸爸就离开了这个家，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妈妈将我带大，或者说我自己将我带大。妈妈，只负责凌晨回家，带着一身酒气，穿着暴露妖娆。回家，她便睡了，有时口渴，会大声喊我名字：“梅凉，给我端杯水来！梅凉，给我端杯水！……”我若睡得正香，她会一直喊，直到将我吵醒。

揉着惺忪的双眼，我迷迷糊糊下床，摸着黑给她倒水，端进她的房间，递到她手上。她一口气喝完，头刚放在枕头上，鼾声响起，手中的杯子还没来得及放下。

我急忙接过她手中悬空的水杯，蹑手蹑脚走出去。回房间后，看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4点。

第二天傍晚放学回家，她一般不在，桌上会躺着一张百元纸币。

小时候我不懂她每天晚上出去做什么，她也从不与我说，她不爱同我讲话。她与我说过最多的话，是让我帮她做这个，做那个：给她倒水，帮她买卫生巾，在她肚子疼得满床打滚的时候，去药店帮她买止疼药……

后来我似乎明白了她每天做什么，便不愿听她说起。我每天照例拿着桌子上的一百元钱，一天一天长大。

从那个春日的午后起，我的世界就没有了光亮。我将这红色条纹的不倒翁娃娃放在书架的最上面，它是我的世界中最后一抹色彩。

妈妈不能看到它，看到它就会声嘶力竭地吼，像受伤的野兽。有一次，她失了控，从我手上夺过，将它举过头顶，要狠狠地摔下去。我跪下，搂着她的腿摇晃，泪眼婆娑地向她求饶：“妈妈，还给我吧，求你了，求你了妈妈。我再也不让你看到它了。妈妈，你饶了它吧，我只有它了。”说完这句话，我松了手，不再摇了，眼泪像打在窗棂上的雨水，无声、缓缓地淌过脸颊。

她把娃娃放在桌子上，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拿起娃娃，摩挲着它脸上粉红色的酒窝，它还在笑。我将它挽进臂弯，脸贴着它的脸，小声地、一遍遍地喊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