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

siwei • 2024-03-19 23:52 • 杂文

曹操煮酒论英雄

关公赚城斩车胄

青梅煮酒论英雄

却说董承等人问马腾：“将军想推荐何人？”马腾反问：“现有豫州牧刘备在许昌，我们为什么不前去联络他？”董承说：“此人虽然是皇叔，但现在已经依附了曹操，他怎么会和我们一起除曹呢？”

马腾说：“我前天在围场之中暗中观察，曹操在迎受众人庆贺之时，关羽在刘备背后挺刀要杀曹操，刘备用目光示意制止了他。我猜测刘备不是不想图谋曹操，而是因为曹操身边爪牙很多，恐怕力不从心。现在我们可以试探着去联络他，他肯定会答应。”吴硕说：“我看这事不要太着急，要慢慢商议。”众人全都散去。

第二天深夜，董承怀揣诏书来到刘备公馆门前，门吏进入报告。刘备出门迎入，请董承进入小阁中坐定，关羽、张飞侍立在两侧。刘备说：“国舅深夜到此，必定有重大事情。”董承说：“白天来串门拜访，恐怕被曹操怀疑，只好趁深夜前来相见。”刘备命令摆酒设宴相待。

董承说：“前日围场之中，关羽要杀曹操，将军摇头示意制止，这是为什么？”刘备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董承说：“别人都没有注意，只有我用心观察到了。”刘备也不隐瞒，说道：“我的二弟看到曹操有僭越之举，一时控制不住怒气。”董承用手掩面哭道：“朝廷臣子如果都像云长这么忠心，那么还用担心天下不太平！”

刘备恐怕董承是曹操派来试探的，于是假装说道：“曹丞相有治国的大才，怎么担忧天下不太平呢？”董承起身勃然变色道：“你是大汉皇叔，我剖肝沥胆前来相告，你为什么还用假话来应付我？”刘备说：“我是恐怕国舅有诈，所以故意试探。”

于是董承取出衣带诏一起观看，刘备忍不住悲愤。又将义状出示，上面已有六位：一是车骑将军董承，二是工部侍郎王子服，三是长水校尉种辑，四是议郎吴硕，五是昭信将军吴子兰，六是西凉太守马腾。

刘备说：“国舅既然不顾性命奉诏讨贼，我刘备怎敢不效犬马之劳。”董承拜谢，便请刘备签名。刘备也写上“左将军刘备”后押字，交给董承收好。董承说：“我想再去联络三五人，凑齐十人，共同图谋国贼，”刘备说：“千万要缓缓施行，不要轻易泄露。”他们一直商议到五更后辞别而去。

刘备也时刻提防着曹操谋害，就在住处后园中种菜，亲自浇灌，作为韬晦之计。关羽、张飞两人说：“大哥你不去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农民种菜，这是为什么？”刘备说：“这就不是两位兄弟所能够知道的了。”于是两人不再提醒。

有一天，关羽、张飞不在，刘备正在后园中浇菜，许褚、张辽率领数十人进入园中说：“丞相有命，请使君前往。”所谓做贼心虚，刘备心中直打鼓，惊问：“有什么紧要事情？”许褚说：“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叫我们前来相请。”刘备只得跟随二人进入相府中去见曹操。

曹操笑道：“玄德在家中做得好大事！”直吓得刘备面如土色。曹操拉住刘备的手来到后花园说：“玄德学圃不易！”刘备的心这才放下，便答道：“我是无事消遣。”曹操说：“刚才看到枝头梅子青青，忽然想起去年出征张绣时，途中缺水将士都干渴。于是我心生一计，用马鞭虚指前方说：‘前面有片梅林。’军士听说后，口中都生唾液，一时也感觉不到了口渴。现在又见到青梅，不可不赏。又正值煮酒正熟，所以派人请刘使君小亭中一坐。”刘备心神这才平定。

刘备跟随曹操来到小亭中，早已摆设樽俎，一盘放了青梅，一壶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忽然间阴云漠漠，暴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有龙挂，曹操和刘备也都凭栏观看。曹操说：“使君知道龙的变化吗？”刘备说：“我真的不知。”曹操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当今春深之时，龙乘时变化，就如英雄得志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肯定知道当世英雄。请你试着说说看。”刘备说：“刘备我见识浅薄，不比丞相学识渊博。我的肉眼怎识英雄？”曹操说：“不要过谦。”刘备说：“刘备承蒙丞相恩庇，才得以在朝中为官。天下英雄我实在不知道都有谁。”曹操说：“既然没有谋面，也应该知道其大名。”

刘备问：“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以称得上英雄吗？”曹操笑道：“冢中枯骨，我早晚必定擒拿！”刘备问：“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下多故吏。现如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有才能的人极多，可称得上英雄吗？“曹操笑道：“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想干大事却害怕冒险，见到小利就会忘形。也不能称得上英雄。”刘备问：“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这刘景升可称为英雄吗？”曹操说：“刘表虚名无实，也不是真英雄。”刘备问：“有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是当世英雄吗？”曹操说：“孙策假借他父亲威名，也不是英雄。”刘备问：“益州刘季玉，可以称得上英雄吗？”曹操说：“刘璋虽然身系宗室，却只是看门守户之犬。怎么称得上英雄！”刘备问：“像张绣、张鲁、韩遂等人称得上英雄吗？”曹操鼓掌大笑道：“这都是碌碌小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刘备说：“除去这些人之外，我就再也不知道了。”曹操说：“能够称得上天下英雄之人，一定会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刘备说：“哪个人能够称得上英雄？”曹操用手指着刘备，然后指着自己说：“方今天下英雄，只有刘使君你和曹操我两人罢了！”刘备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手中的匙箸不知不觉掉到地下。

当时正好大雨将到，雷声大作。刘备装作很从容的样子俯身拾起匙箸说：“这雷声一吓，惊得我掉了匙箸。”曹操笑道：“大丈夫也畏惧雷声吗？”刘备说：“圣人遇迅雷风烈必变，怎么能不畏惧？”顺势将听到这话掉匙箸的原因，轻轻掩饰过去，曹操于是不再怀疑刘备。后人有诗赞叹刘备说：

“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大雨才住，却见两个人直撞入后花园中，手提宝剑，直冲到亭前，左右全都拦挡不住。曹操一看，正是关羽、张飞两人。原来两人从城外射箭才回，听说刘备被许褚、张辽请了过去，慌忙来相府打听。听说刘备正在后花园中，只恐怕有闪失，所以急忙冲入。却看到刘备和曹操对坐饮酒，两人按剑而立。

曹操问两人从何而来。关羽说：“听说丞相和我兄长饮酒，特地前来舞剑，以助一笑。”曹操笑道：“这又不是鸿门宴，用得着项庄舞剑吗？”刘备也大笑。曹操命令左右：“拿酒来为两位樊哙压压惊。”关羽、张飞赶忙拜谢。

不一会儿席散，刘备辞别曹操回到住处。关羽说：“险些惊煞了我们两个！”刘备把席间落匙箸之事说给关羽和张飞，关、张问是何意。刘备说：“我现在学农民种菜，正是想要让曹操相信我没有远大志向。却不料被曹操指我为英雄，所以失态落箸。又恐怕曹操生疑，就借用怕雷声来掩饰过去。”关羽、张飞说：“兄长真是高见！”

公孙瓒

第二天，曹操第又宴请刘备。正饮酒之间，有人报告满宠探听到袁绍出征返回，曹操召入询问。满宠说：“公孙瓒已经被袁绍攻破了。”刘备急问道：“快快说说详细经过。”满宠说：“公孙瓒和袁绍交战失利，于是筑城围圈，圈上建起十丈高楼，取名为易京楼，屯积了三十万粟米坚守。手下其他各路将士与袁绍坚持作战，有被袁绍包围的部队，众将请求出兵援救。公孙瓒却说：‘如果去救援一次，那么后面参战的都只会等待救援，就不肯决死一战了。’于是谁也不去救援，袁绍兵到后大半投降，公孙瓒兵力越来越少。派人持书信到许昌求救，却在中途被袁绍军士所拿获。

公孙瓒只好又写书信给张燕，暗中约定举火为号里应外合。下书人又被袁绍的军士擒住，袁绍顺势在城外放火诱敌。公孙瓒亲自出战，却是伏兵四起，军马折损大半，只好又退守城中。袁绍暗中派人掘地直入公孙瓒所守卫的城楼下，放起大火来。公孙瓒走投无路，先杀掉妻子孩子，然后自缢而死，全家也都被火焚了。现在袁绍收降了公孙瓒的军马，声势更大。袁绍的弟弟袁术在淮南骄奢过度，不体恤军民，众人都起来反对。袁术无法立足，派人把帝号让给袁绍。袁绍想得到玉玺，袁术约定亲自送到，现在正放弃淮南想要去河北。如果两人合力，势必很难对付。望丞相早早图谋。”

刘备听说公孙瓒已死，追念往日推荐自己的恩情，忍不住伤感不已。又不知道赵云下落，更是放心不下。暗中思虑：“我何不就在这时寻个脱身之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刘备起身对曹操说：“如果袁术去投奔袁绍，肯定会从徐州经过，我愿意请领一支军马在半路截击，袁术可擒。”曹操笑道：“明天你去奏明天子后可以马上起兵。”

第二天刘备面奏汉献帝后，曹操命令刘备总督五万人马，又派朱灵、路昭两人同行。刘备辞别汉献帝，汉献帝流泪送出。

刘备回到寓所，连夜收拾军器鞍马，挂了将军印，催促军马急行，董承赶出十里长亭前来相送。刘备说：“国舅你要沉住气，我这次出去后必定会有好消息回报。”董承说：“将军应该加心留意，不要辜负了天子所盼。”两人洒泪分别。

关羽、张飞在马上问道：“兄长这次出征，为什么这么匆忙？”刘备说：“我在许昌是笼中鸟、网中鱼，这一去就如同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再受那笼网的羁绊了！”刘备命令关羽、张飞催促朱灵、路昭军马加速行进。

这时，郭嘉、程昱前去催收钱粮刚刚回来，得知曹操已派遣刘备进兵徐州，慌忙进入劝谏：“丞相为什么派刘备去徐州督军？”曹操说：“我想要让刘备前去截杀袁术。”程昱说：“当初刘备任豫州牧时，我们都建议除掉，丞相不听。现在又给他军兵，就像放龙入海、纵虎归山。以后再想要图谋，怎么能够抓得上手？”郭嘉也说：“丞相纵然不除掉刘备，也不应当派他出去。古人云：一日纵敌，万世之患。万望丞相细察。”

曹操听了两人的话，立即派许褚领兵五百前去追赶，务必要追回刘备，许褚应声飞身上马领兵而去。

却说刘备正在急行军之时，只见后面尘头骤起，刘备对关羽、张飞说：“这肯定是曹操回过味来，派追兵来到。”于是安下了营寨，命令关羽、张飞各自手执军器，立在两边。许褚赶到，见严兵整甲，就下马入营去见刘备。

刘备问：“将军来此有何公干？”许褚说：“我奉丞相命令，特地请刘将军回去，另外有重要军情商议。”刘备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已经面见过君王，这次出征也是奉天子旨意，又承蒙丞相亲自派遣。现在没有什么别的选择，许将军可以速速赶回，替我禀报丞相。”许褚寻思：“丞相和他一向交好，这次也没有让我来和他厮杀，只是说把他召回，那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许褚辞别了刘备后领兵而回，回去见过曹操，说了刘备的话，曹操也是犹豫不决。程昱、郭嘉说：“刘备不肯回兵，可以猜测到他已经心变。”曹操说：“二位莫慌，我有朱灵、路昭二人在那边，料想刘备未必敢心变。况且我既然下命令派遣他出征，怎么能轻易反悔？”于是不再派人去追刘备。后人有诗叹刘备曰：

“束兵秣马去匆匆，心念天言衣带中。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却说马腾看到刘备已去，边关又来告急，也赶回西凉州去了。

刘备兵马来到徐州，刺史车胄出城迎接。宴席完毕后，孙乾、糜竺等人都前来参见。刘备回家探望老小，一面派人探听袁术方面的消息。探子回来报告说：“袁术太过奢侈，雷薄、陈兰等都投奔嵩山去了。袁术势力日渐衰败，于是写书信把帝号让给袁绍。袁绍命人联络袁术，袁术于是收拾人马、宫禁御用之物，要经过徐州奔往河北。”

刘备得知袁术将要来到，于是领关羽、张飞、朱灵、路昭五万军马杀出，正迎着老冤家袁术的先锋纪灵来到。张飞更是不搭话，拍马直取纪灵。斗不到十个回合，张飞大喝一声，刺纪灵于马下，纪灵军马败逃，袁术亲领军兵来斗。刘备分兵三路：朱灵、路昭在左，关羽、张飞在右，刘备亲自领兵居中。

和袁术相见后，刘备在门旗下责骂道：“你大逆不道，我现在奉天子明诏前来讨伐于你！你如果束手受降，可免去死罪。”袁术骂道：“你这个织席贩屦的小辈，怎敢如此轻视于我！”指挥军兵赶杀过来，刘备暂且后退，让左右两路军杀出。直杀得袁术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兵卒逃亡的不可胜数。身后又被嵩山雷薄、陈兰劫去了钱粮草料。

袁术想要退回寿春，又被群盗所袭击，只得屯驻在江亭，这时只剩下一千多名老弱残兵。当时正值盛暑，只剩下三十斛麦子，分派给了军士。家人没有饭吃，饿死很多。袁术嫌饭食粗糙不能下咽，命令厨师拿蜜水止渴。厨师说：“这里只有血水，哪是弄得来蜜水！”袁术坐在床上，大叫一声倒在地下，吐血斗余而死。这时是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六月。

袁术

后人有诗曰：

“末刀兵起四方，无端袁术太猖狂，不思累世为公相，便欲孤身作帝王。强暴枉夸传国玺，骄奢妄说应天祥。渴思蜜水无由得，独卧空床呕血亡。”

袁术已死，他的侄子袁胤护送灵柩和袁术的妻子投奔庐江而去，被徐璆全部杀掉。徐璆夺得玉玺后，派专人去许昌献给曹操。曹操大喜，加封徐璆为高陵太守，这玉玺最终归了曹操。

却说刘备得知袁术已死，写表申奏朝廷，书信呈给曹操，命令朱灵、路昭返回许昌，留下军马保卫徐州，一面亲自出城，招募流散百姓重新就业。

且说朱灵、路昭回到许昌去见曹操，说刘备留下了军马。曹操大怒，想要斩杀二人。荀彧说：“军权归于刘备，两人也是无奈何。”曹操于是赦免了二人。荀彧又说：“可写封书信给车胄，让他在徐州图谋刘备。”曹操听从其计，暗中派人去见车胄，传曹操钧旨伺机斩杀刘备。

车胄随即请陈登一起商议此事。陈登说：“这事极是容易。现在刘备正在出城招民，不几天后就要回来。将军可命令军士埋伏在瓮城边，只假装去迎接，等他来到后一刀斩杀。我在城上射住后军，大事可成。”车胄听了陈登的计谋。陈登回去见到老父陈珪，讲说了前面的事情，陈珪当即命令陈登前去报告刘备。

陈登领了父命后不敢不从，飞马去报告刘备，正迎着关羽、张飞，报告说是如此如此。原来关羽、张飞先回徐州城，刘备在后面督阵。张飞听说后便要前去厮杀。关羽说：“他既然埋伏在瓮城边等我们，去了必定被伏击。我有一计可杀车胄。我们可以乘夜扮作曹军到徐州，诱骗车胄出迎，趁机杀掉。”两人商议已定。

关羽、张飞的部下军本来都是曹操旗号，衣甲也全都相同。当夜三更，军马来到城边叫门。城上问是谁，众人答应是曹丞相派张辽率领人马来到。守城军士急忙报告车胄，车胄忙请陈登商议说：“如果不去迎接，恐怕张将军怀疑。如果前去迎接，又恐怕其中有诈。”陈登自然心中明了，只是含糊不言。车胄登上城头回话：“黑夜中难以分辨，等到天明再来相见。”城下回应说：“只恐怕被刘备知道，快快开门！”车胄犹豫未定之时，城外一片叫开门声。

车胄只得披挂上马，率领一千名军兵出城。刚跑过吊桥就大叫：“文远在哪里？”火光中只见关羽提刀纵马直迎车胄，大叫道：“匹夫安敢使诈，要谋害我兄长！”车胄大惊，战不到数个回合，遮拦不住，拨马便回。到了吊桥边，城上陈登乱箭射下，车胄绕城而逃。关羽随后赶来，手起一刀，砍车胄于马下，割下首级提回，朝城上大呼道：“反贼车胄已经被我杀掉。你们众人都没有罪过，投降者免死！”众守城军士全都倒戈投降，军民皆安。

关羽提着车胄的人头去迎接刘备入城，说了车胄要加害之事，现已斩首。刘备大惊说道：“如果曹操亲自杀来，那咱们该怎么对付？”关羽说：“小弟我和张飞一起迎敌。”刘备懊悔不已，于是进入徐州。百姓父老全都伏道迎接。刘备到府中后寻找张飞，张飞却已经将车胄全家杀尽。刘备说：“杀了曹操心腹之人，他如何肯罢休？”陈登说：“我有一计，可退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