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聊斋诗译之二二

常州李化富田产，年逾五十无一男。

独女小惠容秀美，十四病殂遂绝欢。

纳婢经年生一子，名之珠儿人见怜。

珠儿渐长体格壮，生性绝痴言语蹇。

六岁尚不辨菽麦，李化溺爱不以憨。

会有眇僧来化缘，测知隐情似神仙。

生死祸福无不晓，明码标价十百千。

诣李化缘必百缗，讨价还价几周旋。

眇僧忿然说勿悔，李化收金说再见。

无何珠儿心暴痛，抓床蹬席青紫脸。

李惧诣僧乞施救，僧笑金多难回天。

李归儿死状诉僧，邑宰审讯巧言辩。

衙役鞭笞像擂鼓，搜身二偶一小棺。

宰怒以手示罪证，僧惧叩头如捣蒜。

邑宰不听杖杀之，李化叩谢日暮还。

夫妻在家愁对坐，忽一小儿入堂前。

却问阿翁行何疾，极力追赶不能撵。

视其体貌七八岁，若隐若现恍如烟。

转眼之间登榻坐，推之堕地复还原。

李入妾室摆不脱，阿父阿母叫得甜。

李骇问其欲何为，答曰愿为君嗣男。

我是苏州詹家人，六岁失怙寄人檐。

兄嫂不容依外祖，妖僧迷杀桑树前。

幽闭穷泉成伥鬼，幸赖阿翁为洗冤。

李曰人鬼怎相依，儿曰吃住皆从简。

但除斗室设床褥，日浇一杯冷稀饭。

小儿独居卧室中，晨来出入闺阁间。

闻知珠儿死七日，断言天寒未腐烂。

发冢启视身如故，回视小儿已不见。

舁归置榻目已动，少顷呼汤出热汗。

群喜珠儿死复生，慧黠便利异先前。

夜间僵卧无气息，殆将天明始开言。

昔从妖僧有二人，另一小哥在冥间。

姜员外家作义嗣，夜分邀儿戏耍玩。

母问儿见珠儿否，珠儿转生翁无缘。

翁记金陵严子方，特来讨债百十千。

李闻大骇有此事，严翁已死六七年。

母问儿见惠姊否，儿曰不知再去看。

又二三日谓母曰，惠姊如今在冥间。

嫁得楚江王小郎，珠翠满头又体面。

母曰何不一归宁，儿曰人死绝前缘。

倘有人述前生事，豁然记起方动念。

昨托姜公见惠姊，惠姊呼我坐床前。

儿云惠姊喜绣花，而今犹在床头悬。

姊始凄感禀姊丈，归省阿母过几天。

一日谓母姊行至，仆从如云快备筵。

少间入室呼阿姊，移榻中堂如亲见。

门外焚纸酹饮后，又说仆从暂回返。

姊言昔日绿锦被，曾为烛花烧一点。

母即开箱拿锦被，儿曰姊命铺如前。

今日疲乏且小卧，翌日再与阿母言。

是夜东邻赵氏女，故与惠有闺蜜缘。

忽梦惠姊来相望，言笑举止皆未变。

欲借妹身见家人，勿须惊恐且等闲。

质明忽然仆地绝，逾刻始醒对母言。

阿婶何时生白发，小惠与婶别经年。

拜别即出至李家，抱母哀啼泪涟涟。

女曰昨归颇疲困，未遑一言自先眠。

不孝中途弃高堂，劳母哀念大罪愆。

母哭问儿今大贵，栖身王家哪得便。

女曰公婆皆抚爱，郎君与儿情意绵。

说时即以手支颐，与惠生前神宛然。

未几珠儿奔入曰，接姊归者至门前。

女起拜别泣涕下，言讫仆倒梦醒间。

其后数月李病重，寻医问药无效验。

儿曰旦夕恐不救，二鬼床头苦纠缠。

昼夜哀之终不去，母哭赶紧备衣棺。

既暮珠儿趋入曰，姊夫前来看泰山。

俄顷珠儿鼓掌笑，问之笑鬼床下蜷。

少时望空道寒暄，既而拍手谢苍天。

二鬼被锁马鞅上，阿父当即病愈痊。

姊夫言归禀大王，父母乞寿享百年。

至夜病已数日瘥，否极泰来全家欢。

李化延师教儿读，十八入庠为生员。

但见鬼祟以火烤，病者往往危转安。

其后暴病肤青紫，自此不复言冥间。

（原文2007字，译诗1216字，2024.3.23.12：56.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