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的游魂
“魂灵去了远方的人啊,
你不要惧怕黑夜,
这里有一团火光,
为你的行程照亮。
魂灵去了远方的人啊,
你不要再惦念你的亲人,
那里有星星、银河、云朵和月亮,
为你的到来而歌唱。”
1、游魂
谁在为我的灵魂而歌唱?我从清晨追到正午,从正午走到黄昏,直到月亮升上林梢,又从山峦跃过了海洋,最后,来到了鄂温克人的这片土地。在额尔古纳河的徘徊,使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那声音是从心底发出的赞叹,流淌的河水是最美妙的音符,流过一望无际的草原,绕过每一座山峰,在草滩中漂荡,在森林峡谷中激昂,有时候清风拂过,带来心灵最深的微颤;有时候闪烁的群星,如暗夜的使者指引着方向;有时候蓝天、白云就是最好的同伴,让我徘徊的灵魂永不寂寞......
直到我听到一群人在森林深处的歌唱,那声音如此雄醇低厚,苍凉悲壮,让人不禁落泪,虽然我早已没有了眼泪,只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去向哪里的游魂。
森林的深处是我从未到过的秘境,大大小小的湖泊珍珠一样点缀在绿色无边的浩瀚中,山石上的溪流或如一个顽皮的小孩奔腾雀跃着或如一个离家多年的人正平静而坚定地走在归家的路上,他们都奔向着共同的母亲:额尔古纳河。
越来越多的山间精灵们跳跃着,松鼠、灰雀、偶尔盘旋的山鹰,在溪边喝水后相互舔着的梅花鹿、间或传来黑熊的咆哮,都像一首永不停息的自然协奏曲,充满着无尽的回响。然而,最吸引我的还是那苍凉的歌声,这歌声是这自然协奏曲中的加强符,既如此和谐着自然的声响,又有着无尽的穿透魔力,能够直达心灵深处的颤傈,甚至震憾到我这样的游魂!
我继续寻着那若有若无的歌声游荡,突然林中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一个精灵出现在我的眼前:她长发披肩,眼睛清澈如山间溪水,尽管她上身裸露着,下身也只系着蓝色的长裙,但是各色山花树叶在她头上身上飘舞着,在日光的照耀下全都像是镶嵌的宝石装典着她春光般的妩媚,她好像受到什么惊恐,急冲冲地从我身边穿过,但我相信她那双明净的眼睛如果朝向我,也一定会看见我的身影。
她冲进林边的一个树形的房屋,没有出来,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走进房屋,还没寻到她的身影,一个面容清秀的猎人窜了进来,拿着枪对准了她那双在黑暗中也明亮的眼睛!
转眼, 拿着猎枪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她从楼梯上跳了下来,正好掉进他强健的臂弯,抬起头是他注视她温柔的双目,明如星光中,他佛若被她吸进了一个无法自拔的的温暖。那一刻,令我觉得自己一定身处全世界最明亮的地方,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跟着他们,一定要弄清楚我是谁?
2、流年
我坐在夜晚的河岸边,想让河水的冰凉没过我的身体,可是我没有任何感觉,天上的星光多么的璀璨,洒在河水上波光鳞鳞,像一片片亮白的雪花,我探过身想去捧出一片,却手都没有湿透。可是,我却深刻的知道,这些感觉,那一定是会让人凉彻心扉,而我此时却渴望着这种感觉。
太热了,对,一定是婚礼上的篝火,熊熊映照的两个人的火热的面庞。当我飘荡在他们希楞柱的周围,正看到那个年轻的猎人捧着她的乳房亲吻,他说左边的是他的太阳,右边的是他的月亮,他永远会爱着太阳和月亮。
永远?心底的一声叹息让我不由停下了脚步,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过这个词。可是现在,我已明白:永远不要对我说永远!
不久,又听到了那个击穿我的歌声,因为她的母亲离去了。我看到那个穿着神衣的男人,一遍遍对着山穹,对着月亮在飞舞,那个夜晚,这歌声也格外的悲戚,似乎所有的能量都从他身体里释放直至成为一个躯壳,在这样的陪伴中,有个灵魂触摸着他的脸庞,久久不愿离去。月亮要落下之时,突然对着我极尽灿烂的一笑,消失在火簇中。
我发现在这里,很容易听到这样的歌声,因为不仅在人们离去时唱响,在驯鹿离去时也唱响,在他们聚会时唱响,劳动时也会唱响,这如流水般的呜咽,却让人平静而自由。
在这样的日子里,巫师走了,她的朋友走了,有的去了山外,有的去了另个一个世界,有生命诞生了,包括她自己的孩子,后来,她的丈夫也走了。就如这林中春夏秋冬的周而复始,一切平静着,也波谰着,然后又复归于平静。
她也渐渐学会了歌唱,但是她的歌唱是对着河流、对着日月,对着花儿,也对着山上的岩石,画画成了她歌唱的另一种方式。画的内容日渐丰富,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早就在她的心中深植,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是她每日的陪伴,人世间的流年,始于自然又回归自然,这一切的包容、悲悯、苍桑、温柔、坚毅,全都赋予在她身上。
因为日本人的入侵,战火常常让驯鹿们惊跑,我们的部落也来到了贝尔茨河。这天她像往常一样站在河边,突然响起枪声,不多时一个劲瘦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这个青年有一种不同寻的气质,脑后束着长发,穿着狍皮裤子和鹿皮背心,神情冷竣而忧郁,但是这种目光在看着她时,变成春风拂过花蕊,霎时她的心中也下起了小雨。不久,她嫁给了他,一个只有二十几个人氏族的酋长。就像鱼儿和水、星星这是在银河中、露珠挂在花朵,他们在山坡上相伴,也在希楞柱中融合,自然地游戈在天地间。然而,有一天,他出去后没有再回来。他的魂灵也去了远方。
熟悉的歌声再一次响彻在她的耳边,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让泪水流出。因为她明白,他已回归这片生他、养他的自然,而她终究有一天也会回归。虽然,这件事在她孩童时就在一个失去小鹿的母鹿的眼泪中看过,但是真正明白却是如此百般艰难。也就在此时,她才知道,巫师的神歌虽然是魂灵的召唤,也不能违背大自然这个真正伟大的神灵。
3、回归
我在山中的日子并不孤寂,尽管我不能把我的声音告诉大家,但是我和她一样看都着孩子们长大,成人,离开,跟着驯雅鹿们迁移,看着日月山川的四时风景,而她也知道了我的存,常常跟我说着话,告诉我她想画些什么,好不好,尽管我不可能告诉她。
她的孙子们出生了,有一个可爱的外孙女,那个有着跟她一样清澈明亮眼睛的女孩让我也喜爱不已,一抱在怀里,就朝我笑着,她一定也看到我了!
政府在山下安置了新居,条件还不错,大家伙都陆续搬下来了。可是她始终不去,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不会感到孤寂。
山下的自来水有这溪水甘甜吗?那里的房子能看得到星星和月亮吗?还有我们最最可爱的驯鹿能找到家的感觉吗?没有与自然作过伴的人能知道大自然的感觉吗?那种自由的驰骋,那种灵魂的放歌,你也许永远无法想象!
伊莲那,她可爱的孙女长大了,果然不负众望成为一个有名的画家。只是婚姻并不幸福,先是和一个工人结了婚,后来又和一个记者在一起,听说也总是争吵。
她听说后,并不理解,我知道她的两段婚姻都是幸福的,她的最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和一个男人相守的日子应该多么幸福,“男人的爱就是火焰,你要让你爱的姑娘永远不会感受到寒冷,让她快乐地生活在你的怀抱中。”
伊莲那最终还是回到山上创作作品,大自然赋予的灵感永不衰竭。这段时期她创作了很多作品。直到这个部落的巫师跳了最后一个祈雨的舞,这给了她极大的震憾,在画中风雨欲来时的气魄,和神衣神裙上的饰片栩栩如生,而画的底部,是苍凉的额尔古纳河和垂立在岸边祈雨的人们。
因为这副画的成功大家一起又唱又跳,伊莲那喝了酒去河边洗笔,我觉得她眼神不对,跟在身后。夜晚的风刮在树稍,比白天更觉寒冷,她蹲在那里,不一会竟笔直朝河里扑去,我一惊,也奔入水中。当我触到她时,竞然有了河水冰冷的感觉,伊莲那也似看到我一般,朝我露出了一丝微笑,划向更深的水中,而河水给我的感受越来越强烈,我感到自己越来越沉重,快要昏厥,什么也看不到......
我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但是漫天的红霞很是绚丽夺目,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天气。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员工。
那天,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为了派遣内心的忧伤,也许是缓解自己的工作情绪,我来到美术馆观看了一场画展,那个画展是由少数民族画家的画作为主,其中就看了这样一幅《神灵》,我在这画边看了很久,很久,只到我的内心被一种情绪所翻腾,然后昏倒。
我也有许多的悲伤,比如我破裂婚姻带来的伤痕,比如无时不在的工作竞争与压力,但是当我看到那幅画时,它抽空了我的思维与情感,让我来了额尔古纳河边。也许这只是我的一次梦境,我更愿相信是灵魂的穿越,这也让我今后心中永远有一条河流与山川。
回到办公室不想工作,翻开《额尔古纳河右岸》,我无比羡慕迟子建的书屋,南窗眺雪,美不胜收,而我踱到落地窗前,却只能看到都市中的灯红酒绿;没有清甜的泉水,我只能给自己泡上一杯速溶咖啡;仰望天空,也偶尔只能望到高楼中的一轮孤月。这习惯的都市生活,让我们早已远离自然与美景,神灵与信仰,我也相信现代化的滚滚车轮已走遍这世界的每一角落,但是这种记忆是不能被埋葬的!
就像我无数次的幻想着,自己是一个鄂温克的美丽姑娘,穿着艳丽的服装,在那林边、河边、山坡上,对着无边的与森林,对着涛涛的河水,对着每一朵山花,歌唱着我心中的歌,我们无比的怀念,也许是,前世的前世,我们都曾到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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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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