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一滴清露的热爱
爱着点什么,恰是这小小的心愿,让这个寻常的人儿,在寻常的烟火里,发着光,纵然光线微茫,但足以看清远方。
清风徐徐,一花清梦
夜市,一棵合欢树下,有一个女人的摊位,很是简易:一个篷子,一个操作平台,平台上一个小锅,一台小秤,还有各种调料等。
夏夜清凉,华灯初上。开着窗,在客厅,就能听到这个女人的叫卖声。
"鸡柳喂!""鸡柳!"那声音很有韵律,每一个字都喊得极其认真,犹如锣鼓一般,路灯一亮,就开唱,抑扬顿挫,颇尖细清亮。
每当因生活的忙碌倍感疲惫不堪时,女人的叫卖声,就成了一种能量,像春水,徐徐灌注心中。
我有时想,也许她如我一样,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想尽其所能,把最好的爱给她。也许,她也如我一样,常常挂念千里之外的老母亲,想多挣些钱,在年节时可以备一份大礼,表达不能陪伴身边的亏欠。
炎炎夏夜,她的叫卖声从未停歇,直到夜幕深垂,直到人影散尽。
一天,女儿要吃炸鸡柳,先生不在家,我只好下楼去买。
夜市真是太热闹了,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走着走着,我发现,炸鸡柳的摊位不止一个,有好几个。当我左顾右盼,在人群里寻找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她,这声音太熟悉了,我寻着声音走过去,走到摊位前。
惹眼得是,她,这个女人,这个平凡的女人,不同于我心目中的想象。本是油腻的生计,她的衣却极干净,干净的围裙,干净的套袖,而且令人讨喜的是,脑后的发上竟然戴了一枝白玉钗。花朵是玉兰花型,含苞吐蕊,洁白温润,乌黑的头发柔顺地缠绕在白玉钗旁,犹如一颗星子般醉人眼目。无端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忙碌的动作,觉得闹市的喧嚣沉静了不少。
她忙完前面的顾客,轻轻浅笑,问我来几元的?我这才知道,原来有五元和六元的。
我笑着询问,给我女儿买,五元够了吧?
她一听随即说,五元够。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夜宵不好吃太多的。说完,用夹子夹起松软的鸡柳,轻轻地放在秤盘上,一秤,指针停稳后,又添了两三条放上,说,秤高高的呢!
我其实并不会怀疑斤数会少,但是,她的细心让人的心更加安宁,也更能体会她的真诚。待她忙完,双手递给我,不忘笑了说一句,吃好,再来啊!
她的眸子清澈,像一滴晨露,清凉凉的,冲走了夏夜的闷热。
走时,她又开始忙碌起来。烟火缭绕中,她总挂着笑,在努力地经营自己的小天地。这小天地,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实在是太过渺小,太过微不足道。
但是,她正努力地绽放,像一朵淡雅的白玉兰,想把笑容送给路过的每一个人。
好久,没有下楼去买夜宵,她的声音依然陪伴着我。夏日的雨,来来停停,夜市喧嚣的声音,也起起落落。隔着雨雾,我静下心来听,心想,那个女人也该歇歇了。可是,一会儿雨停了,她的叫卖声,又响起,似夏蝉,永不疲倦。
后来听到了她的事情,原来她是一个单身母亲,爱人在孩子两岁时,查出白血病,她花光所有的积蓄给爱人看病,最后辞退了原来的推销工作,陪伴爱人,却无法挽回爱人的生命。她只能用尽余下所有的年华,所有的力量,来给孩子最好的爱,一个人抚养孩子,如今孩子已经如愿考进了理想的大学。
我总希望,所有的故事只是故事,却不想,她就在我们的身边。
一天,去商场,刚下电梯,意外看到她,正在一家专柜前给一个顾客试口红。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她好像换了一个人,年近四十却全身发光。在夜市的烟火里,她是素色的,是寂然的白兰,而在这里,淡雅的妆容,加上那支白玉钗,乌黑的发,多了一份精致,又多了一份妩媚,加上她很有耐心,好多中年妇女,见到也想买一枝,给自己加点颜色。
我笑着打招呼,你白天还在这里工作啊?
人声嘈杂,她笑了笑,伏在我耳畔说:我多打份工,准备儿子毕业了,在他工作的地方,开家小店。我儿子大四了。说完又说了句,人总得努力点什么,爱着点什么,将来不能给孩子添麻烦。她把前额的发用手拢到耳际,一笑,眼眸含着清露。
人总要爱着点什么,在嘈杂的人群中,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即使一朵云,也会爱上风,从此云卷云舒,造就一片云翳;即使一棵树,也会爱着黎明,从此日转星移,造就一树葳蕤;即使一滴晨露,也会爱着阳光,从此清风徐徐,造就一花轻梦。
"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
世间纵然多风雨,但也不会拒绝一滴晨露的清梦,不是吗?
爱着点什么,恰是这小小的心愿,让这个寻常的人儿,在寻常的烟火里,发着光,纵然光线微茫,但足以看清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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