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00斯坦福监狱实验:内心潜藏的“恶意”有多大?
划重点
1. 弗洛伊德认为,攻击性是人的两种本能欲望之一。这也许是内心的恶的来源。
2. 通过对这些实验的复盘,心理学家们发现,想要防止恶意转化成真实的行动,最重要的保护性因素就在于,意识到对方是一个“人”。
3. 我们看到人性的弱点,对自己警觉一些,犯错的概率才会小一些。
上节课我们介绍了从众效应。群体的力量可能改变个体的判断和行为。这一讲,我们进一步介绍从众带来的后果。
我们都体验过从众带来的“身不由己”,因为害怕被群体孤立,有可能会做出一些违心之举。聚餐的时候别人都在举杯喝酒,你虽然并不想喝,但还是不得不应酬一杯。
这种事情有一些不愉快,但还在我们的底线之内。但假如有些事完全突破人的底线呢?比如,有人要你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你会因为从众就接受这样的要求吗?你肯定会说,这不可能,这种事违背了我们根本的道德观。
但是先不要这么确定。一些社会心理学家对这个问题很好奇,研究的结果让他们自己也大吃一惊:社会压力不仅会让人做出小小的违心之举,也可能颠覆根本的道德,甚至把人变成野兽。
这节课,我们就从这些“打破底线”的实验讲起。之所以讲这些实验,是希望你了解人性的弱点,从而对自己更加警觉。因为我们的洞察能力,就是对抗这些恶意的武器。
电击实验
我先讲一个非常著名的实验,叫做米尔格拉姆电击实验。这个实验证明了人在权威的要求下,可以在多大程度上突破道德底线,做出对他人来说构成伤害的残忍行为。这是 1965 年,由耶鲁大学的心理学家米尔格拉姆设计的实验。实验的剧本是这样的:研究者先解释,这个实验是为了探究惩罚对学习效果的影响。每组两个人共同参与实验,一个扮演老师,另一个扮演学生,角色抽签分配。学生的任务是记单词,回答错了,老师就要对他进行惩罚。所谓惩罚,就是给他越来越强烈的电击。但实际上呢,角色并不是随机分配的。真实的被试抽到的永远都是“老师”,抽到“学生”角色的,其实是一个演员。研究者在这个“学生”的手腕上绑好电极,请“老师”——也就是被试——在隔壁房间,操作这样一台机器:上面有30 个开关,对应着不同强度的电压。老师按下开关,就是对学生实施一次相应强度的电击。电压从 15 伏开始,一直升到 450 伏。根据生活常识,450 伏已经远远超出安全电压的程度。
不过,这一切都是扮演的。当老师在房间里按按钮的时候,隔壁传来的声音实际上只是录音,对方并不会受到任何真实的电击。但老师并不知道,他们遵照研究者的要求,只要学生一出错,就提高电击的强度。前几次是轻微电击,当电压升级到 75 伏之后,老师听到隔壁传来呻吟声,但他不能手软,还要继续升级。120 伏时,他会听到学生求饶:“太疼了!” 150 伏的时候,学生开始大喊:“我要出去!我不参加这个鬼实验了!”老师转头看研究者,研究者面无表情地说:“回答错误,电击。”
老师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升级到 270 伏,就会听到隔壁的抗议变成了痛苦的惨叫,但研究者毫不留情,他告诉老师,只要对方没有背单词,就要继续升级电压。升级到 330 伏之后,隔壁房间就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了。这时候,老师还打算继续惩罚吗?要升级到什么程度才会收手呢?
这里,你可以先问问自己:假如你不知道真相的话,会坚持到哪一步?米尔格拉姆也问过一些人,大家普遍觉得,100伏以上的电击,就已经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自己不可能再服从,一定会立刻退出研究,说不定还会报警。
米尔格拉姆又请他们预测,其他参加实验的人可能会坚持到多少伏?大家对别人的估计普遍悲观一些,他们猜想,也许有人会升级到 300 伏?但这也是极限了。只有一位精神病学家认为,一千个人当中恐怕会有一个极端病态的人,会升级到最高强度的电压,也就是 450 伏。
但精神病学家的这个预测也过于保守了。事实上,米尔格拉姆的实验请了 40 个被试,有 26 个人一路升级到了 450 伏,占据了全部被试的 65%。后来米尔格莱姆又重复了一次,这次他让录音的惨叫声变得更惨烈,但结果并没有太大变化,40 个被试当中有 25 个人,会坚持把电压升级到最大,占总人数的 62.5%。
斯坦福监狱实验
这个实验结果已经让人非常震撼了,但这只是证明了人们比想象当中更容易服从权威。就像前面讲过的纳粹军官艾希曼的自我辩护:我只是遵从了别人的指令。
假如没有权威的指令呢?有心理学家对人类最后这块遮羞布做出了挑战。他就是米尔格拉姆的高中同学,菲利普·津巴多,大名鼎鼎的《心理学与生活》的作者。他设计了一个研究,叫斯坦福监狱实验,证明了在没有权威指令的情况下,人们也会因为群体关系激发出恶意。
1971 年夏天,津巴多和同事们用斯坦福大学的一间地下室搭建了一个模拟监狱。他们征集了 24 名心智正常、身体健康的大学生志愿者,共同完成 14 天的实验。他们被随机分成两组,12 个人扮演狱警,另外 12 个人扮演囚犯。就像真实的监狱一样,囚犯们被“警车”押送到监狱,搜身,清洗,右脚戴上脚镣。扮演囚犯的志愿者不能自由行动,而且每个人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而扮演狱警的志愿者被告知,他们可以做任何维持监狱秩序和法律的事。
你可能会觉得,这不就是一种“过家家”的游戏吗?囚犯并不是真的囚犯,狱警们也用不着如临大敌。他们只会在模拟的监狱里相安无事地度过两周。但是,事实真的如我们所想吗?
实验第一天晚上,狱警们就开始树立自己的权威。他们在半夜吹起床哨,让囚犯起来排队。囚犯要是不服从,狱警就会用关禁闭、做俯卧撑的方式进行惩罚,还会在囚犯俯卧撑时骑在他们身上增加重量。这时候,他们的状态已经不再是角色扮演的大学生,双方都越来越像是“玩真的”。囚犯开始反抗,但这换来了更残酷的“管理”:狱警用灭火器喷射囚犯,不允许他们休息,不让他们洗澡,强迫他们在房间里如厕,等等。
情况越来越失控,实验到第六天就不得不提前终止。当时,地下室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犯人”们被戴着脚镣连在一起,脑袋上套着袋子,被“狱警”吆喝着跑来跑去。只看这一幕,你会觉得这就是发生在真实监狱里的虐囚事件。这个故事在 2015 年被改编成了一部电影,就叫《斯坦福监狱实验》,你有兴趣可以看看。
你看,扮演狱警的人,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道德边界。一些人折磨另一些人,没有必然的理由,只因为他们刚好处在“有权力”折磨别人的位置上。这个实验一方面让我们看到,不加遏制的权力有多么可怕。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人的行为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人际环境的影响,甚至不需要具体到某个人,只要分配一个抽象的角色,人就会一步一步变成这个角色要求的样子。
如何阻止恶意转化为行动
无论是电击实验,还是斯坦福监狱实验,似乎都在证明人们内心潜藏着某种“恶意”。与其说这些实验是为了批判人性,倒不如说是为了警醒:这是人类共通的恶意,实验参与者能做出来的事,其他人也有可能那么做。
这种恶意从哪里来呢?精神分析的无意识理论也许可以提供某种解释。弗洛伊德认为,攻击性是人的两种本能欲望之一,只是在正常的社会生活中,这种欲望被超我压抑住了,我们心里有个声音会说:“我这样做了,就是一个坏人。”而群体似乎提供了一种免责的机制,人们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化的辩解,比如“研究者要求我电击”,或者“我的犯人不服管,我只能维持秩序”。他们有了借口去释放内心的“恶”。
但是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不只是探索这种恶意,还要去探究,有什么方法可以防止这种恶意转化成真实的行动。通过对这些实验的复盘,心理学家们发现,最重要的保护性因素就在于,意识到对方是一个“人”。
你看,在电击实验中,老师只是在按机器上的按钮,虽然听到另一个房间里的声音,但对于对方究竟在经历怎样的痛苦,并不能感同身受。斯坦福监狱实验中,所有囚犯的扮演者都不再用之前的姓名,而是用一串数字编号取代。当人变成一串数字代号,就成为了一个相对抽象的概念。这种情况下进行残酷的操作,狱警就会减少一些心理负担。
只有当你近距离地接触另一个真实的人,盯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痛苦,才会产生强烈的情感反应。这时候,系统 1被激活了,你可以感同身受地理解他的处境;如果隔着一定的距离,把对方当成一个抽象的概念,就会启动理智的系统2,你会更愿意讲道理而不是讲人性,即使你的行为造成了伤害,你也没那么敏感。
这一点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网络暴力。残酷的网暴往往发生在抽象的空间中:一个人只是在键盘上打字,说:“你怎么不去死”,但他没有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可能认为这些话是在维护正义。但他已经不知不觉突破了道德的边界。这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么愚蠢或是邪恶,恰恰是因为他很正常。所以,千万不要觉得: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蠢。越自信的人,反而越容易犯错而不自知。我们看到人性的弱点,对自己警觉一些,犯错的概率才会小一些。
好了,这节课的主题有点沉重,我们介绍了电击实验和斯坦福实验,证明了人们有多么容易在群体的影响下释放内心的恶意。但我们了解了这些,才能从另一个角度警醒自己。
期待你分享对这两个实验的思考,也可以把这一讲分享给自己的朋友。说到网暴,它的成因除了在社会群体中更安全地释放恶念,还有责任分散机制。这个部分,我们在下节课详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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