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团盘
装团盘,在我老家的方言里也叫“涨团盒”,也叫“挂红”。
在我老家湖南衡阳县一带,正月里只要未出元宵节前,家里来了人客,家庭主妇一定会用一个团盘装上糖果、饼干、瓜子、花生和糕点等小食品,并温一壶胡子酒或米烧酒招待客人。
男主人则会陪着客人一边喝酒或喝茶,剥着瓜子,一边聊天。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正月里,我家大小方桌上的团盘总是装得满满的,母亲自酿的甜如蜜的胡子酒壶也总是保持满壶状态,好像随时在等待客人的到来。
只要有客人进门说拜年,母亲会马上摆上酒杯和茶水,并招呼我们引导客人入座喝茶、喝酒。
要是哪家来了稀客或贵客,或是在正月初头的那几天的拜年高峰期,一家来了客人,不管是相识还是不相识的,左邻右舍只要知道了,都会装上团盘、提着酒壶送到主家来招待客人。
记得我结婚后有一年未回老家过年,正月初三我和妻子带着女儿回家给爷爷和父母拜年,进屋放下行李还未落座,更没来得及去爷爷和邻居家拜年,可爷爷和住在同屋场的另外七八户人家都端着团盘、提着酒进了我家的门,餐桌上一下子团盘就放满了。
后来的团盘放不下,便叠成两层,还有两户当时没有不得及,又赶在我家吃中饭菜未上桌前,送来团盘和酒让我们吃。
热情好客的邻居们在我们入座以后,他们就站在一旁,提着自己的酒壶要给我们加酒,不停地叫我们吃他们家团盘里的东西。
邻家的爱莲婶婶说她家的糖果是在桂林工作姑姑寄过来的特别软甜;我家对面的金莲婶婶则说她家的是在北京开店的儿子带回来的,又甜又香,弄得我们都不知先吃谁家的好。
在物资并不丰富的七十年代,团盘里装的除了糖果、饼干是从供销社买来的,其余装的花生、葵瓜子、红薯片、豆类等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土产品。虽然家家户户都有,但各家又有各家的特色。
就拿红薯制品来说,有用生的白红薯切成条状再晒干而成的红薯条,有用蒸熟的红薯切条晒干而成的红薯干,也有用蒸熟的红薯捣成泥制成薯片晒干切成小块再炒成金黄色的薯片还有用红薯粉和面粉等混合制作的猫耳片等。
就是炒的薯片也有多种多样,有的里面在制作时加入了南瓜,有的加入白芝麻,有的加了黑芝麻,还有添加其他食料的。
薯片的形状也会各有千秋,有的剪成长条状,有的切成小四方块,有的剪成菱形或三角形,做好的红薯片,有的是用油炸得脆脆的,有的则是用油和砂子一起炒出来。
团盘里装的食品,既反映主人好客程度,也是主人生活水平的写照。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期,家家户户大同小异,基本都是糖果、饼干加老三样:葵瓜子、花生、红薯片。差别就在于糖果和饼干的档次以及红薯片的种类或形状上。
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家庭或来了特别重要的客人,主人也会想法装上桔饼、杮饼或麻园等代替普通的饼干。有的也用南瓜子或西瓜子代替葵瓜子,红薯片被猫耳片、交切糖、甚至超市里卖的那种土豆做的薯片等所取代。
团盘里装的食品也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而变得更丰富、档次更高。现在,老家人装团盘的糖果不再是以前的水果糖了,不少人家都换成巧克力等高级糖果,以前的面粉饼干也被更好的曲奇、威化饼取代,装进团盘的食品也千变万化,层出不穷。
后来水果也进了团盘,有的直接放入团盘,有的用单独的果盘装着。
装食品的团盘也在不断迭代。以前老式的四方木制红漆的团盘大多已成古董、文物,现已少见,很多都用从商场买回的高档金属制作的圆形团盘,下面有轴还可以旋转,大多还带有盖,设计精美飘亮。可装的品种也由原来的一种变成七八种甚至更多。
装团盘不仅局限于过年,平时遇上红白喜事桌上都会有团盘。只是桌席多的喜事,一般简单化了,把五六种小食品分装于一个分格圆盘里,有的甚至更简单,就用一个塑料袋混装在一起,每桌放上一袋,任由客人处置。
作为客人,在感受主人热情好客的同时,也要注意吃团盘时的一些讲究或礼仪。开盘吃一般是由同桌年龄最长者,或坐在上席位的尊贵客户或职位高的人士开盘。
另外,团盘里的食品再好吃,也不能一扫而光,一般每种都要留下一点。如果主人装来的团盘,中间或其他格里只放一块大饼(或糖)等整块食品,而没有切开成小块,那个饼(或粮)是做看相用的,没有主人的发话一般是不能吃的。
小小团盘,既蕴含中国传统的礼仪文化,也包含数千年的饮食文化,更是一本见证和反映老百姓生活变化的历史书籍。社会在发展,生活在进步,但家乡百姓好客、待客的热情始终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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