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风吹不动，一屁蹦过江——唐宋禅宗诗话之三

        北宋大文豪苏轼（自称东坡居士）兼修儒释道，每到一处都喜欢拜访古刹名寺和高僧大德。这些化外的高人，如参寥、佛印，以及他临终时与他相伴的惟琳法师等，常常为他对佛法的参悟，以及行事之间于佛法的暗合而感到钦佩。能和这些佛门禅师谈佛论经，苏东坡的佛学修养自是愈加精深。

        苏东坡经历了“乌台诗案”的残酷打压，被贬黄州后，不得不不反思自身。在定慧寺、在临皋亭，一夜一夜的禅坐，使其有所开悟，逐步从郁闷中走了出来。据《东坡志林》载，苏东坡在瓜洲任职时，某日忽觉自身悟有所得，定力大增，遂写成偈语一首，诗云：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意思是，顶礼膜拜更为天所尊敬的佛陀，佛陀的慈悲道德的光芒，遍照于三千大千世界。人生成败得失都不会动动摇我心，只会庄严而安稳地坐在莲花台上。

        “八风”者，指利，衰，毁，誉，称，讥，苦，乐。是考验、磨炼人的八种境界。苏东坡觉得自己面对这八种考验，都能稳坐不动了。他自认为此诗是暗合禅机的开悟偈，便兴冲冲地派书童渡江呈送老友金山寺佛印禅师观赏，冀望禅师赞他几句。佛印看后只批了两个字，便交给书童原封带回。东坡急忙打开一看，只见上写“放屁”两个大字。东坡气得半死，即刻过江找佛印讨个说法。他还未及上岸，就看见佛印早在江边恭候。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佛印迎上前来笑着说：“既然八风吹不动，为何一屁蹦过江？”苏东坡愧无定力，垂头而退。

八风吹不动，一屁蹦过江

          后人作《水镜回天录》说偈云：

          通今博古一文人，言高气傲怨鬼神。

          八风不动口头语，二字难忍腹中嗔。

          当面考验闯不过，垂首返回自在门。

          东坡居士多风雅，活泼幽默佛印云。

        可见，明心见性的禅宗智慧，不是自认为有体悟、有定力就能达到的禅修境界。明洪应明《菜根谭》有言：“士君子持身不可轻，轻则物能挠我，而无悠闲镇定之趣；用意不可重，重则我为物泥，而无潇洒活泼之机。”意谓君子平日待人接物绝对不可轻浮急躁，因为一旦轻浮急躁，就会把事办槽而受到困扰，这样自然就会丧失悠闲宁静的趣味；处理事情不可思前虑后 想得大多，不然就会陷入外界制约，丧失潇洒旺盛的生机。上述诗话中，苏东坡虽然自以为超脱，但其内心还是受到了外界影响，一旦被佛印禅师的批字所激怒，便失去了原本的宁静与镇定。用当下时髦的流行语说，就是立刻被打回了原形。而佛印禅师则真正展现了禅宗的从容与智慧，以看似粗俗无比却十分诙谐的方式，直击东坡禅修仍浮在表面、内在定力远远不足之软肋。佛印禅师一语点醒了苏东坡，让他认识到自己禅修的不足之处，使其口服心服。

        因此，我们看一个人的修养及品行如何，决不能只看他自己说的多么漂亮、唱的多么高调，而要看其内在的修养和长期一贯的言行举止如何。古往今来，那些个伪君子、贪官污吏，莫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台上一套台下一套。民谚“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就是对这种人卑鄙人格的生动写照。

        关于如何考察人品，儒家经典《论语》有许多精辟论述。《论语》中，孔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论语·公冶长》）他强调，考察一个人，应“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 《论语·为政》）。

        关于如何修身养性，儒家经典《大学》开篇所言说的极其到位：“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