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泪

美貌的菜花1415926

原创非首发

2024-2-2309:13吉林

我头一次见安王之时，就知道，七八岁的孩童双目狠厉，远远就透出一股子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和谋算。

这周妃之子，说穿了，打小就不是个消停的主儿！

我娘是鄂敏皇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君王六宫无颜色”的绝世美女，打我记事开始，娘亲便是父皇的心尖尖，她要星星，父皇绝不敢摘月亮。

我偶尔也听过些许宫人的疯言疯语，说我娘亲曾是朝中将领的原配发妻，是父皇不顾君臣纲常，强掠入宫为妃的。

他们还说我娘是个不贞烈的女子，不过那又怎样？

父皇还不是照样恩宠娘亲，为了她冷落六宫，甚至为了娘亲，不惜连废三子，立我为太子，承袭东宫的储君之位。

我非贤非嫡非长，再加之是娘亲入宫之后，七个月生产的，名不正，言不顺。

父皇立我为太子，整个朝廷，一时之间便物议如沸。

可帝王一怒，那可是要伏尸百万的，他们那些整日只知道拿皇粮，吃俸禄的缩头乌龟们，又能几个真有为了国家肯“抛头颅，撒热血”的？

所以他们后来就全死了，娘亲说他们是活该的，既做了朝廷的官员，要不就名垂千古，要不就遗臭万年，像他们这样只会庸庸碌碌，狂吠不止的蠢物，是原本就不配活着的……

也是这一年，我也是才察觉，我娘亲她好像不是个好人！

我的夫子季老先生，本是这天下间知名的鸿儒，博学多闻，知书达礼。

可有一日，他却当着我的面，破口大骂娘亲是妖妃误国，骂父皇是昏君，为了美色，大肆任用奸邪，妖妃党羽，遍布朝野……

后来他就死了，死后还被娘亲鞭尸五百，然后再把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挂在城墙上，硬是晒成了肉脯。

即使娘亲手段凌厉，可季先生在素有贤名在外，受天下学子礼重，况且朝廷向来有律：刑不上大夫！

若无父皇的准允，娘亲一个后宫妇人，就算她再向天借一万颗狗胆，也万万不敢如此行事的。

可有人他偏看不透啊！

所以在万千学子围坐皇宫之时，从权贵到布衣，几乎人人都在骂祸国的妖姬，却并无一人敢提帝王的凉薄。

可我分明记得，季老先生在父皇年幼之时，也曾是帝师的。

这世人，是不是都疯魔了……

但即使骤然陷入如此窘境，我娘亲却从来不慌不忙，稳如泰山。

她说她并不害怕，因为在她的身后，那可是有帝王之威的。

可我竟不知何时，身为一个君王，会为了美人舍弃这万里江山了！

不过后来娘亲却还是赌对了，所以自此后宫的所有人，更是以娘亲马首是瞻。

我初次注意到周妃其实还是在掖幽庭，尽管她粗衣麻衣，浑身上下，就连一件像样的金器首饰也找不出来。

可她堂堂太师府千金的贵气，却还是很难掩遮的。

气度这玩意儿，与美貌不同，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所以周妃更是格外惹娘亲厌恶，连带她的儿子也被幽禁在此，整日食不裹腹，过得如同丧家之犬。

父皇早年丧偶之后，便未册立继后，娘亲现在更是在后宫独步天下，只是闲来无事，心痒难耐了，便时常跑来寻她们母子的晦气。

不过周妃能忍，安王儿时又木讷，娘亲这才准许安王平安长大。

可那一次不知怎么的，娘亲非说掉了头簪在井里，逼迫周妃跳井中打捞。

那好像还是我头一次真正认识安王，七八岁的小孩，紧紧拽着自己亲娘的裙角，一双凤眸，狠狠剜着我们母子，小狼似的。

我嗤笑着给娘亲打着圆场，虽说太师年岁大了，这些年早就退出了朝堂，他们周家在父皇面前，早就不得脸了。

可周太师究竟是三朝元老，门生人脉，也绝不是吃干饭的。

我娘亲才刚得宠几年，就想跟他斗，也着实嫩了些……

不过也是从此，安王便成了我的小跟班。

娘亲非说是周妃弄丢了她的头簪，让她的儿子以自由之身换之。

堂堂皇子，却要以奴仆之身，伺候我穿衣吃饭，鞍前马后，一晃，便是半生。

那时我就知道，来日想必孤之身死，也必在安王手中！

父皇昏碌，可父母为子女之计，计在深远。

他传我皇位大宝，“长辈赐，不敢辞！”

而娘亲又对我有生养之恩，我就自该册封娘亲为太后，尽心孝顺，为天下女子德行的表率。

可我也同样身为国君，所以安王他也必不能死！

所以我在娘亲五十整寿之时，向娘亲求了恩典，赐安王滇南为封地，准他带周妃远赴万里，从此天高任鸟飞。

在安王离宫之际，周妃在后宫受我娘亲半生折磨，头发花白，双已盲。

我亲自为安王母子践行，期待来日再见兄弟之时，他可以意气风发，得展鲲鹏之志，手刃我这误国的昏龙！

自安王走后，娘亲这些年没了父皇，脾气是越发乖戾，今日责打无罪宫婢，明天便敢悄悄埋了我有孕的嫔妃。

也不知娘亲是否因为晚年实在过于无聊，最近娘亲的胳膊，还屡屡伸向朝堂。

我虽心知肚明，可她必竟是生我之人，造就了我，同样也毁坏了我。

一个“孝”字就大过纲常，我既动不了她，便打算先斩了她的护国将军。

那是个长相与我有六七分相似的老头，当娘亲收到护国将军的头颅时，着实吃了一惊，一时错手打翻锦盒，那颗人头就那么咕噜咕噜地滚在了我的脚下。

或许孤的这个皇位，从始至终，就是从安王那里偷来的……

我本以为娘亲没了爱人，总会消停几天，只是皇宫多年消磨，我竟忘记了，只有权势最最动人心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又值几个大字儿的道理！

太后公然选面首入后宫，已是皇室绝佳的丑闻，若是娘亲再“订”了新科状元，那便更是在打我这个做儿子的脸面了。

早朝之上，参奏太后的奏章，雪花片一样。

我刚一上朝，昨个晚上多饮了两杯，半梦半醒。

"众卿皆知孤后宫空虚，子嗣无望……母后此举，又焉知不是给皇室多多开枝散叶，大功一件！"

娘亲冷笑着骂我无能，用酒樽砸破了我的额头，说我怯懦窝囊，甚至都比不我那昔日的父皇。

而我却暗自窃喜，至少从始至今，我还不曾被迫养活旁人妻子吧！

可后来，我认为，娘亲既嫌弃我没用，那我身为帝王，就总该拿出魄力，干出些惊天动地的伟业来，才能令母娘亲对我，眼前一亮。

于是第二日，我顶着个漏风的额头便一口气，给安王调去了22位将领，全是从前太师的得意门生，当世骁勇的无敌战将。

三日之后，我生怕安王无钱无粮，又调了国库之中三成的税收。

可怎奈安王依旧不反，我便又截了安王青梅竹马的姑娘。

我本来想着让她打扮的美美的，在安王登基之后，她直接封后，只是那丫头的脾气太过执拗，直接一把火点燃了自己居住的偏殿，岂图自焚。

我借着幽幽火光，长如又了一声。

果然，再着美的佳人也禁不住岁月无情的摧残。

“你肯一直等着安王，直到年华老去，蹉跎花期，也算是那小子的福气……你且放心去吧！你的死，对他来说，未必也不是一种成全！”

安王心尖上的姑娘死了，所以他终究得反，身披黄金胄甲，带着我为他丰满的羽翼，扶摇直上九万里。

安王打着“诛杀妖后，昏君”的旗号，一路之上，势如破竹。

在安王逼宫破城的那日，我的好娘亲，正搂着她那面如潘安，颜若宋玉的小面首，在象征着太后尊荣的寿宁宫内，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君主，并非当帝王的料子，可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突然就想当个好兄长了。

于是我披发赤足，亲自为在寿宁宫外，为安王擂战鼓，唱战歌。

“母后，你看呀，安王他反了！哈哈哈……”

后来我娘亲的人头就被周妃亲口下令砍掉了，她本出身权势，本该享受这盛世荣华，却无故落了个被我娘亲搓磨一生，眼盲身残的下场……娘亲她应有此报！

倒是我，临了还是让安王犯了难。

“安王弟，对不起，终究是我这蠢物，搅了你的大好人生……”

主上无道，安王揭竿而起，势如破竹，乃天下正统，同年杀入京都，诛杀妖后，昏君眼看挣扎无望，最后跳城楼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