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植物
刘华杰
(选自刘华杰《植物的故事》第7章,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张九龄,《感遇》。
“当前的大问题就是:怎样去要回大自然和将大自然依旧引进人类的生活里边?这是一个极难措置的问题。人们都是住在远离泥土的公寓中,即使他有着最好的艺术心性,也将何从去着力呢?即使他有另租一间屋的经济力,但这里边怎样能够种植出一片草场,或开一口井,或种植一片竹园呢?一切的一切都是极端的错误,都是无法挽回的错误。”林语堂,《论石与树》。[i]
植物进入作品,想必年头久了,当在书面著作诞生之前。画家在画中,作家在小说中,都喜欢植物,但这还不足以充分说明一般的爱植物心理。中国画重意境,轻写实、透视,其中的植物多数四不像,或者像任何植物,郑板桥的作品算是个例外。自称关爱植物,总不一点不关心植物要好。
以植物名为作品名的,听说最近有一部《槲寄生》,听说还印错了字,此外还有周作人的《泽泻集》、张爱玲的《郁金香》、慕容雪村的《伊甸樱桃》和小仲马的《茶花女》。[ii]过着纵欲生活却有着处女神态的巴黎宝贝玛格丽特到剧场看戏,三样东西总不离身:一架望远镜,一袋糖果和一束茶花。这位可怜的交际花告别人世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其坟地被铺满了白色的山茶花。 小仲马曾用桃子来描述她的美丽,如“艳若桃李的鹅脸蛋”;“皮肤上有一层绒毛而显出颜色,犹如未经人的手触摸过的桃子上的绒衣一样”。
过去的儿童读物中曾借植物说事,如“倒啖蔗,渐入佳境;蒸哀梨,大失本色”,又有“萱草可忘忧,屈轶可指侫”。唐诗有“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等等。
文艺作品常用植物形容人物、描写场景。《红楼梦》中有“莲枯藕败”、“弱柳扶风”的句子。词曲中有“西城杨柳弄春柔”(秦观)、“夜扫梧桐叶”(夏完淳)、“茨菇荷叶认零星”(吴锡麟)、“采菱歌断秋风起”(苏过)、“红杏枝头花几许”(赵令畤)、“红香径里榆钱满”(辛弃疾)、“萍散漫,絮飘扬”(曾觌)、“柏叶椒花芬翠袖”(毛滂)、“雨打梨花深闭门”(李重元)、“小桃枝下试罗裳,蝶粉斗遗香”等等,实在涉及了众多植物。对诗词中的植物进行分类研究,完全可设立一多学科交叉课题。立这顶目,大概不比当下的某些重点课题更荒唐。
杨基有一首“小资”情调十足的词,植物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软翠冠儿(指用花草编成的头饰)簇海棠,
砑罗(指光滑的丝绸)衫子绣丁香。
闲来水上踏睛阳(指春天)。
风暖有人能作伴,
日长无事可思量。
水流花落任匆忙。(杨基,《浣溪沙》)
春光融融,美景如画。青春作伴,天地为庐。美哉。可挡得住诱惑?
这方面的话题说一年也说不完。
经初步统计,在词中“柳”字出现甚频,如“杨柳岸晓风残月”。但跳出词这种体裁,进入一般的文艺作品,“兰”等可能就要代替“柳”了。
梅兰竹菊并称四君子,松竹梅为岁寒三友,柳自然无法相比了。在中国古代,“兰”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比如:[iii]
兰章:指好文章;
兰态:指优美的仪态;
兰肴:指美食;
兰宇:指宫室华美;
兰友:指良友;
兰兆:指怀孕;
兰芷:喻美德;
兰风:指香气;
兰时:指春天。
不过,也由于兰影响过大,人们把许多与兰花没关系的植物也叫作某某兰,如虎尾兰、君子兰、泽兰、米兰、龙舌兰、木兰、文殊兰等。据调查,“兰”字是中国女性姓名中使用最频的一个字,如蕙兰、秀兰、雅兰、翠兰、芝兰等。
自然,植物在文学作品中也有不那么美观的,想想来去,最毒辣的要数一段演绎的“葵花宝典”。那总是向太阳的葵花,不知为什么用在这地方。毒是够毒的,但的确有教育意义,即别总幻想着炼神功、称霸世界。
毒在何处?网上有一段,摘编如下:
“东方不败得到葵花宝典以后,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上书‘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八个大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苦苦思索了七天七夜,终于痛下决心,喀嚓一声,自宫完毕。
“强忍着剧痛,怀着凝重的心情,东方不败缓缓翻开了第二页,映入眼帘的又是八个大字:‘若不自宫,也能成功’。东方不败当即晕死过去。好不容易,才醒来,他想反正都自宫了,还是赶紧练功吧。于是他又缓缓地翻开第三页,又是八个大字:‘即使自宫,未必成功。’东方不败再次昏倒。
“许久,东方不败醒来,他愤愤不平地继续往下翻,发现整本葵花宝典都在讨论成功与自宫的辩证关系。他这时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在翻到倒数第二页时,终于看到了结论:‘若要成功,不要自宫’。他心想:不行,我要把最后一页看完,那是我最后的希望,于是缓缓翻开最后一页,定睛一瞧:‘如已自宫,就快进宫’。”
这是编的,不足为信。
同是一种植物,由于人物不同、心境不同,表现出来也不一样。同样是写梅,有人写:“东风吹梅畏落尽,贱妾为此敛蛾眉。”(梁简文帝萧纲《梅花赋》)又有人写:“涧梅寒正发,莫信笛中吹。秦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许浑《看早梅》) 而陆游笔下则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姜夔的《暗香》则是这样的:“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奇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姜夔以梅花为线索,叙述了与美人相依相别的情感起伏。专家评论说,词之赋梅,此一《暗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
美人与花草,常是互指或者相伴的。过去私熟中要念“潘妃步朵朵莲花,小蛮腰纤纤杨柳”。[iv] 现代作家何为也有“佳茗似佳人”的说法。
杜甫《佳人》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红楼梦》中有绛珠草,它就是林姑娘的“前身”。第一回便交待:“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本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 第五回又提到“绛珠妹子”。据周汝昌《红楼小讲》[v],曹雪芹说的绛珠草实指苦葴(zhen1音“真”),也叫苦苏。据《尔雅》,它是指寒浆草,即酸浆草也。这种植物的果实还有一个有趣的名字“洛神珠”。据说这美名竟然是长安儿童起的!周汝昌先生时常感叹那时长安儿童文化水平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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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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