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轼到苏东坡:苏轼的前半生
文/乐德小老儿
苏东坡是中国历史上的大文豪,诗、词、文、书、画皆属大家,诗称“苏黄”,词称“苏辛”,文称“欧苏”,书为宋四家,画则开文人画理论先河。他一生坎坷,但以旷达、豪放为世人所称颂。
01进士及第,连失至亲
苏轼出生于1037年。19岁那年,他的父亲苏洵带着他和弟弟苏辙一同赶赴京都汴梁参加科举考试。第二年,父子三人同场竞技,苏轼以第二名的成绩进士及第,弟弟苏辙也高中进士,但父亲苏洵名落孙山。
当年的考试题目大致是论刑赏的宽严尺度。欧阳修对苏轼的答卷十分欣赏,本意想批第一名。但他误认为这是自己的弟子曾巩的答卷,为避免别人说闲话,就特意降为第二名。发榜后,在欧阳修的极力推崇下,苏轼名声大噪。苏轼甫有新作,大家便争相传阅。当时的皇帝宋仁宗也非常看中他,认为是宰相之才。
可惜就在这年,苏轼母亲病故,兄弟俩回川守丧2年3个月。守丧期满,24岁的苏轼被授大理评事,任陕西凤翔判官。三年判官届满,调回京中任职。28岁时,发妻在26岁上病逝。1066年苏轼29岁,父亲苏洵去世,又守丧2年3个月。
苏轼20岁高中进士,但在10年的时间里,他的母亲、发妻、父亲相继去世,守父丧到32岁。苏轼虽然才堪重任 ,期间只当了五年的公差,而且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岗位。可以说出道12年,家庭迭遭变故,事业碌碌而无为。
02 讥刺新政,屡遭贬谪
1070年,王安石出任参知政事推行变法,反对派司马光称病不出,欧阳修也于次年辞官退隐山林。
而33岁的苏轼却两次上书皇帝,矛头直指王安石的青苗法。而且苏轼任开封府推官期间,故意在乡试时出了个《论独断》的考题,讥刺王安石的独断专行、肆意妄为。
王安石一派于是诬陷苏轼奔丧途中滥用官家卫兵和偷运私盐。赖宋神宗爱其才而从轻发落,苏轼被外放杭州任通判。
在杭州任职期间,欧阳修去世,苏轼成为新的文坛盟主,被尊为“夫子”,在朝野有很大的影响力。身在地方,苏轼对王安石新政在实施过程中给老百姓带来的种种伤害,有了更多、更具体的观感,加深了对新政的不满,因此时时在文章诗赋中加以暗讽。这些文字就像蚊子一样,让“新进”们感觉痒痒的,却也一时无可奈何。
1074年,杭州通判任期届满,苏轼自请赴山东密州任职,因为那时候,他的弟弟苏辙在现在的山东济南当官。
朝廷升任苏轼为密州太守,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担任主官,有了大展宏图的机会。他的名著《江城子密州出猎》,就是在他密州任上的作品,那年他正好40岁。
接着他被调任徐州太守,42岁又调任湖州太守。调任湖州之时,照例要向朝廷呈谢恩表,本来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就可以了,但苏轼秉性难移,又忍不住对当权的“新进”们进行暗讽。
有御史就控告苏轼诽谤朝廷,又从他的众多诗文中搜集到许多他对新政不满的文字,罗织构陷,苏轼于是被捕下狱。御史台(乌台)欲制苏轼于死地。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苏轼身陷囹圄103天。
苏轼最后没被处死,得益于宋太祖赵匡胤立下的“不杀士人”的规矩。宋神宗虽然欣赏苏轼的才华,但他更需要王安石变法图强。于是苏轼被贬为黄州团练使,这实际上是个虚职 ,交由当地官员监督的意思,不让他再惹是生非。
苏轼好不容易在37岁的时候出任地方主官,本来风华正茂,可以大展宏图了。可惜由于与王安石政见不合,仅仅5年又被剥夺了事权。
03 豪迈出猎至旷达泛舟
咱们回顾一下,由于至亲至爱相继去世,苏轼从19岁到32岁期间只办了5年的公事,抱负难以伸展。从33岁到42岁,他当了5年的地方主官,却吃了两次官司,乌台诗案还险些让他丧命,则属于不容于当时的大政方针所致。
到黄州后,苏轼开辟坡地耕田种菜,做起了农民,自食其力。43岁时自号“东坡居士”。
东坡居士在黄州期间常去赤壁游览 ,先后写下了和赤壁有关的三篇名作,分别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赤壁三篇作于1082年,苏东坡时年45岁。
《赤壁怀古》最早写就。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画面突兀呈现,极富冲击力,大开大合,由景及人,讴歌雄姿英发的周郎。“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东坡直抒胸臆,激发胸中豪情。
但面对现实,却不免感概“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辉煌的过往只能“遥想”,权且洒一杯酒以缅怀周郎。
昂扬中,一丝落寞油然而生。相比40岁时写的《江城子密州出猎》少了多少期待!
试看,“老夫聊发少年狂”,一个狂字,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太守形象跃然纸上。“鬓微霜,又何妨?”,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年龄不是问题!“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这是苏轼第一次出任地方主官,但密州毕竟是一个比较落后偏远的地方,他期待着更广阔的天地一展抱负,报效国家。
最后一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戛然而止!更是壮志凌云,只等一声令下了。
当时霜鬓已成今日华发。四十岁的苏轼还跃跃欲试,四十五岁的苏东坡已经开始感慨“人生如梦”了。
《前赤壁赋》作于当年初秋七月十六,每读此文,我感受到的是苏东坡手足无措的茫然,他虽极力自解却卒无法释然。
“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画面轻松雅致,给人一种风月无限美好的错觉。
但是表面的洒脱幽雅,难掩东坡内心的无着和不安。“纵一苇之所如……不知其所以止”,有一种走到哪里算哪里的无奈和放任,路在何方?
同舟的洞箫客,既是现实的存在,何尝又不是东坡内心另一个“我”呢?“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正是东坡内心感受的写照。
接着,借吹箫者言,抒发东坡内心深处的失落和不甘。“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是怨,是失落,也是慕和不甘。
随后东坡自我开解,表现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姿态,其实就是一个自我心理抚慰的过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内心一番跌宕起伏之后,东坡又踏踏实实的落了地,回到了现实。
“客喜而笑”,其实说的是东坡自己,自己把自己骗过去了。笑得很勉强,强颜欢笑而已。最后仍不免“杯盘狼藉”,醉生梦死,无所适从,那就随他去吧!
回望密州太守苏轼的“千骑卷平岗”,何等气势磅礴,一往直前,来势汹汹。即使赤壁怀古之时,还是俯瞰“大江东去”,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此时的苏东坡只能“驾一叶之扁舟”了 ,那是一种无奈的悠闲和雅致,气势不再。
作品中托怀的人物也很有意思。《江城子密州出猎》是射虎的孙郎,曹操曾赞曰“生子当如孙仲谋”。《赤壁怀古》是羽扇纶巾的胜利者周郎,《前赤壁赋》变成了赤壁之战的败军之帅曹孟德。心境完全不同,意像当然迥然有异了。
但《前赤壁赋》中的东坡居士,仍然没有完全丧失期待,他没有绝望。曹操的《短歌行》是一纸求贤书。“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浦天下归心。” 当苏东坡“诵明月之诗”之时,内心深处仍然对皇帝的召唤抱有一丝的期盼,宋神宗能是曹孟德吗?
转眼三个月过去,到了初冬,十月十六日,东坡居士又写下《后赤壁赋》。
苏东坡耕作所在的农舍名为雪堂,住处却在城里的如皋亭,他每天奔波往返于雪堂和如皋亭之间。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泛舟江上的闲情雅致,生活也日渐潦倒,没有酒,没有菜,想要“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已是奢望。
正好一位朋友钓了一条鱼,又碰巧老婆还藏着一坛酒,于是苏东坡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再游赤壁。可是“曾日月之几何,江山不可复识矣” ,说的是景随时异,其实感慨自己日暮途穷,时光流逝,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不甘!不甘!东坡居士试图绝地反击,“划然长啸”,有愤怒,有豪气,“悄然而悲,肃然而恐”,终觉后怕,近乎绝望。只能“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我还能做什么呢?
最后借梦中道士之口,问自己“赤壁之游乐乎”。这样的日子过得开心吗?那不是道士之问,而是东坡内心的自我反问。窘迫之时,似乎仍能开开心心,实则失望和不甘。
此时此刻,心中已无孙仲谋、周郎和曹孟德,只有虚幻的梦中道士了。“开户视之,不见其处”。连梦也是短暂的,一晃而逝!
虽然希望渺茫,但苏东坡面对现实,开荒辟地,不改每日劳作耕耘,自力更生养家糊口。有机会不忘举酒属客,泛舟赤壁,缅怀赤壁战场上的雄杰之士,抒发内心胸臆。
不抱怨,不奢求,不放弃。这就是苏东坡的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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