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日暮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天日暮时分，夕阳像一位暮年的老人，缓缓步入村西横亘的山岗后面没多久，刚才还丝丝缕缕若白飘带一样绕在山脚下和拦腰缠在树干上的雾，就渐渐融化在越来越浓重的暮色里。它们均匀地铺展，像一层淡泊朦胧的墨，将傍晚的村庄和原野统一在朦胧的底色里。

当人字形的屋顶上竖起的圆柱形的烟囱里吐出淡蓝和灰白的烟雾时，村子里便弥漫着柴草燃烧所散发出来焦糊的气息——非但不难闻，反而会勾起肚子里的的饥饿感和味蕾对食物的向往。

坠入山那边的夕阳，用最后的热情点燃天空的流云，形成丰茂灿烂的簇簇晚霞。它们在空中铺展游移，反复地离析和聚拢，幻变出千姿百态的形状，有的像轻风吹动羽毛翘起毛茸茸的边缘，有的像狂风过后倒伏的草丛，像彩色的河流和金色的沙滩，像奔跑的田径赛手，像各种各样现实和我们想象中的鸟兽的影子。

我小小的身影伫立在院子中央，抬头仰望不远处的分明的天际线。那是村子外最近的一道山岗，此刻草色尽逝，浓重得像一堵年久失修的墙， 山岗起起伏伏的边缘，仿佛墙头在岁月的蹉跎损耗中，露出大大小小的缺口。而和它们一样变得浓重的，还有树木浓密的树冠，形状规则的屋顶，和天空的飞鸟。屋顶印在彩霞满天的天空里，是那么清晰那么凝重，它们以这样的样貌也深刻地印在我大脑的天空，以至于许多年后的今天，它们形成的拓印还是那么优美那么鲜明。

我无数次产生过用彩色画笔勾勒描画印象中它们影像的冲动，但这样的想法只能像那些画面一样停留在脑海中。这是我力所不能及的的方式。在绘画这一块儿，我既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没有这方面的素养，也只能抱憾地用文字这种具有很大局限性的方式，隔着旷远的时空，从那些成茧的往事中，抽出珍贵的细丝，在此时织成一张形似的织锦。只敢说形似，是因为那时的思想光芒早已被流光暗淡，那时的眼中灿色也已被岁月磨灭。用此时的眼光去看待昔时的风景，竟有一种难以复原难以言说的淡淡感伤。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台湾歌手那曲《回不去的时光》。

或许，那天的夕阳晚霞和破墙头似的山岗，曾经在我看不到的日子里，又组成过似曾相识的画面，流入过另一个驻足远望且陶醉其中，甚至和我的秉性中有着几分相似的另一个陌生人眼中。

唯独在当时摄进我的眼眸，真真切切打动我，然后又久久留在我记忆里的，才是属于我的那一副风景。它像梵高的《向日葵》那样，掺杂着太多私人的理解以及从心底悄悄渗出的感动，也掺杂特定时空里特定的认知和感受。

我试过站在老家破落的院子中央，仰目西望，试着让自己放下许多成年人的烦忧，等待那种感觉从心底的某处冒头，回归。很遗憾，儿时那份发自内心的平静纯然的愉悦感，却久久没有出现。

毕竟时过境迁。滚滚如流水的时光，一跑狂奔在辞别我们的道路上，而像它一样狂奔而去的便是我们的生命。当我们在回不去的年龄和回不去的心境中，妄图找回过去的风景和逝去的情感，真有点儿痴人说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