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桃（上）

天刚蒙蒙亮，山脚零零散散的房舍，一两扇窗户透着灰白色的温暖之光。李虎肩挎一个布包，手捧一个黄色的带盖大瓷盆，猫着腰蹑手蹑脚每走出一段距离，就会将食指放嘴边，对身后亦步亦趋的瑾菲喃喃，“嘘~轻点！”又走了十几步，当李虎转身准备抬手时，瑾菲先他一步作出“嘘”的手势，声音压至最低，“轻点！知道！”他粲然一笑，向她伸出大拇指。

“但是，我想问~”瑾菲追上来，在他和自己身上来回比划，“大热天，我们为啥穿长袖衣裤和布鞋，还带顶草帽，像个粽子一样？”

“这个你等会自然知道。”

“那我们到底要去干嘛？”

“我们~”李虎机警地扫视四周，走两步挨着女孩，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断断续续说，“我们~去帮别人~摘桃子。”

“啊！偷~”瑾菲失声惊叹。

“拜托！”李虎用手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小点声！记住，是摘！”

“哦哦，是摘是摘。”瑾菲伈伈晛晛地附和，突然眉头一皱，“可是，我怕！”

“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事，我不知道摘过多少回了，从来没有被逮过！”李虎拍着胸脯说。

“嗯～既然是去～摘桃，为什么带个这样的盆子呢？”瑾菲沉吟片刻又问。

“嗯，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啊！”男孩称赞地点点头，“如果有人问我去干嘛？我就说去给在地里干活的爸妈送早饭，而绝大多数人不会想到，我会用这个送早饭的盆子装桃子，你说呢？”

“啊，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哥哥！”瑾菲情不自禁竖起双手拇指，悬浮的心落下，“那我们快点走吧！”

“等等，我俩是去送早饭的呀，为何要这样走路？”李虎拍下脑门昂首阔步起来。

“哥哥你端累了吧？我来端，等下让我抓点肉吃，好不？”瑾菲伸手去拿盆子。

“不好，我总共就夹两三块肉，给你吃了，爸妈吃啥？还是我来端吧。你这个馋猫！”

“哼！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

……

两个人一唱一和，煞有介事地讲起了段子。

谈笑间，一个小孩的身影，从李虎身旁的巷子跳了出来，“嘿！”

“鬼！”瑾菲尖叫吓得连忙躲到李虎身后。

“不怕不怕，是王八！”他反手摸她的头，冲着来人大骂，“臭王八，你想吓死人？！昨晚不是说不来吗？”

“王八！”瑾菲慢慢向前走了一步，表情认真，“骂人是不对的！”

没想到那小孩丝毫不生气，反而为泽宇辩解，“嘿嘿！他没有骂人。我叫王波，但大伙都叫我王八，说‘王八’顺口一些，我已经听习惯了。”

“还愣在那里干嘛？拿盆子！”李虎手一递，白了他一眼，“要来又不来，害我拿了这么久！”

“哦，知道了。”王波低头双手接过盆子。

“哥哥不要对他那么凶，好不好？”小女孩撇撇嘴面露同情，在李虎耳畔低语。

“谁让他刚才吓你来着。没事，我们经常这样说话的。”他低喃。

东方的天空一群乌纱云簇拥着，一片横向扩散的桔色霞光，天色逐渐亮堂起来。仨人沿着一条围有茅草和荆棘的羊肠小道拾级而上。

“抓紧我的衣服，小心小心~”

夜里下过一会儿阵雨，山路对行人比往常更加严苛。李虎神色略显紧张，右手护住瑾菲身体外侧，左手时不时替她拨开路边的蛮草横枝。

瑾菲紧拽他背部的衣服，眼眸瞪得溜圆盯着路面，如履薄冰。

王波紧随其后，并不比李虎轻松，他挎着包一手抱着盆子，一手高抬贴近瑾菲背部，以便随时抵住脚下打滑的她。

“啾啾~喔~哦~”鸟儿歌声抑扬顿挫欢快无比，仿佛在为他们呐喊助威。

“啊，终于爬完了！”瑾菲擦擦额角的汗，把草帽取下扇风。

阵阵浓郁的蜜香扑鼻而来，几棵桃树立于桃林之外宛若恭候多时的门卫。

“咕咕~”不知是谁肚里的馋虫先按捺不住，三个小孩相互对视“嘻嘻”笑着。

李虎手臂伸长，转眼之间，一手紧抠一个羞答答的胖鹰嘴桃。

“给！”

“哦！”王波接住桃，将其中一个递给瑾菲。

“喂，你要干嘛？”泽宇冲上来，抢走女孩手中的桃，打落他嘴边的桃，怒目圆睁，“你要洗胃别拉上菲菲！你忘了二狗吃没削皮的桃，险些丧命这事了？差点被你害死！！”

“对~对不起~谢谢啊！我饿晕了~我~我这就削。”王波面如土色，手颤栗着去掏包。

“刚才没吓到你吧？”李虎扭头满眼关切。

“有哥哥在，菲菲就不怕。”女孩笑着摇摇头，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我来吧。记住了，先削皮~”见王波半天没掏出来，李虎挽着他肩膀说。

鹰桃在李虎手里麻利地换上一身清新绿，随即淋了一个凉快的盐水澡。

“现在可以吃了。”李虎将桃上的水渍甩干，递到瑾菲面前。

“哥哥吃，你辛苦了！我只有一丢丢饿！”瑾菲食指和大拇指相合比划着，无奈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咕”喊起来，她赶紧捂住肚子，“不是我！真不是！”

“嗯嗯，我相信，是他。你先吃一口，好不？”李虎抿嘴憋笑看向王波。

瑾菲轻咬一口，水汪汪的淡绿色果肉爽脆清甜，沁人心脾的蜜香四处飘散。

“哇，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桃子！”她眉开眼笑，神情满足而幸福，“该你了！”

“好吃就好。”李虎也笑了，喉咙动了动，一大口咬住桃子，刚要用力忽然顿住，眨眨眼睛，嘴唇一收再收，最后在桃上刮了一星半点，有模有样地吃着。

“你是~闻桃子，还是~吃空气？”王波咬下一口嚼着，口齿含混一脸戏谑。

“要你管！吃都~唔~哦~~谢谢！”瑾菲将一大块桃子强行塞入李虎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