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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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巨大的纪念碑下，人们的情绪十分复杂。周遭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一切是那么的陌生，一切又是那么的熟悉。在仪式开始前的漫长等待中，他们不禁回忆起那年的场景。

（一）危机前夕

太阳反常地炙烤着陆地的一切，可是这还不是夏天。

这是公元2080年的春天。地球联盟大会上，中国代表周晨站在主席台上，他的面前是来自世界各国的代表和各路媒体。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凑近了眼前的那一排话筒。“多国科学家预测，公元2100年左右，随着南极洲最后一块巨型冰层的融化和崩塌，海平面将会上升10米，到时候人类的陆地面积将仅剩5000万平方公里，这根本不足以支撑全球50亿人的生存。不仅如此，被核污染过的海水将会基本上渗透每一寸陆地，届时地球上将会难以找到一块安全的土地、一滴纯净的水。因此，我们需要在15年的时间里造出5艘能容纳2亿人的超巨型宇宙舰艇，总计容纳10亿人。我们会在这15年的时间里建造并发射5艘超巨型宇宙舰艇，将仅剩的10亿相对健康的人类全部迁移至距离地球大约4.22光年的比邻星b。我们将这一计划命名为‘长征计划’，目前该计划通过了全球各国代表的审议，已经表决通过。”

台下，各路媒体炸开了锅，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计划——这个计划是各国代表与他们的顶尖科学家秘密协商的，目的是避免受到社会舆论的影响。“请大家保持会场安静。我们呼吁世界各国政府和人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通力合作，倾尽所有精力、时间、财富和资源投入到超巨型宇宙舰艇的研发和建造中。让我们携手共进，为全人类共同的美好未来而奋斗。现在，我谨代表全人类，在此郑重宣布：长征计划正式启动！”话音刚落，会场中的掌声经久不息，大家议论纷纷，或欣喜万分，或忧心忡忡。

“你们这是在玩火！”台下，一个记者大喊道。不出十秒，安保人员将他拖出了会场。在被拖行的途中，他依然喋喋不休地喊着：“人类不能离开地球！人类不能离开地球！”

在远隔百里的城市中，一位女子坐在转播现场的全息屏幕前问她的丈夫：“你说，这计划能成功吗？”“说不准。我只希望他们能成功，否则，全人类都会怪罪于他们，因为他们要拿全人类最后的纯净资源做赌注。”她的丈夫回答说。

支持和参与长征计划的人员被称为迁徙派，而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是希望留在地球、净化资源的固守派。“什么玩意儿！还长征计划，我呸！这不就是在浪费资源吗？要我说，只要能研发出能净化全球水和土地中核污染元素的仪器，人类不就能免遭灭顶之灾吗？”全息转播屏前，固守派首领刘恒对着自己的手下说。“不行，我们要阻止他们消耗地球上所剩无几的纯净资源。兄弟们，行动！”“是！”原来，他们当中有人在长征计划公布之前就打听到这个计划的大致内容了，于是他们在半年的时间里集结了来自世界各地反对长征计划的科学家和有巨大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为的就是阻止和破坏长征计划，并且研发出核污染净化仪器。

公元2082年夏天，鲲鹏号生产基地（中国分部）。

“总理您好，这是我的妻子谢云霞。我跟她先去参观一下我们的基地，然后就带她入住。”中国可控核聚变技术科学家章长庚向周晨介绍道。

“章夫人，幸会幸会。鄙人久仰您的大名。今日拨冗光临我们的基地，实在是我们的福气啊。”周晨与谢云霞握手。

“总理您太客气了，谬赞，谬赞。”谢云霞摆摆手，微笑着回应。

“您不必拘礼，请进吧。接下来就让长庚带您好好参观和讲解一下我们的基地和舰艇吧。”

穿上防护服，两人走进了生产基地的开放展区。展区里，陈放着一个足足有两层楼高、两百多米长的水滴形状飞船模型。章长庚指着它说：“这个就是两年前地球联盟大会上总理提到的超巨型宇宙舰艇的缩小版模型，我们将它命名为鲲鹏号。”

“鲲鹏，你说的是那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吧？”云霞说。

“没错。你能看出来，鲲鹏号的外形就像是一个横着放的水滴，它的里面会存放地球目前已经净化过的土壤、水源、种子和基因数据等资源，以便未来人类在新地球上的定居。鲲鹏号的每个部分都是在地面上发射升空，然后在近地轨道上进行拼接和组装，最后在太空中进行发射和远航的。我们中国的生产基地就负责整个舰艇的核心动力部分——可控核聚变模块。”

“我知道，这是你负责的领域。”云霞微笑着看向长庚，把脸凑向他，眼神里充满了自豪。

“媳妇儿，注意场合。我们继续走吧。”长庚的脸红润了些，挠了挠头。

“你这家伙，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啥？”

“我带你去核聚变试验区看看。”长庚假装没有听到，拉起妻子的手就走。

在可控核聚变试验2区的大门前，章长庚让妻子站在原地稍等一下。“瞳孔验证成功。章长庚院士，欢迎您的回来。”一个AI仿生人说道，接着，它将双手合拢又分开，试验区的大门就打开了。章长庚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妻子的防护服，确保无误后，他拉起她的手说：“进来吧。”

随后，谢云霞在长庚的带领下了解到可控核聚变的大概原理和能量转化过程，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她还是饶有兴趣地倾听着。“马上就要进行核聚变能量转化试验了，别眨眼，否则你会错过世界上最美的一幕。”长庚凑到云霞的耳边说。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云霞指了指长庚的鼻子。

指挥位上，一名工作人员对准话筒宣布：“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第106次核聚变能量转化试验现在开始，请相关人员做好准备。倒计时一分钟。六十，五九……五，四，三，二，一。启动！”

全息大屏幕上，除了金刚石做成的弧形墙壁和里面的一颗金属小球，并没有什么奇特的现象。转瞬间，粉红偏紫的光芒从一颗暗灰色的小球中向四周迸射出来，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犹如傍晚天边的粉红晚霞忽然炸开，撒满在地面上每个人的眼睛里。随着一连串数字的跳出和波动，指挥员兴奋地说道：“我宣布，本次试验圆满成功！各位同志，你们辛苦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欢呼雀跃，掌声久久不息。

“作为一名举世闻名的大诗人，你就不想吟诗两句？”章长庚看向妻子，笑着问。

“语言在真正美丽的事物面前是无比匮乏的。”谢云霞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张开右手。或许她想抓住眼前这难能可见的希望之光。

“你说，我们就一定要离开地球吗？”谢云霞转头问。

“嗯……我好像听某位大人物说过，人类不能只待在摇篮里，否则终究会走向自我毁灭。”

“摇篮……”

“不好了！我们的基地遭到了攻击！”一位士兵忽然冲进了试验区。

“保护仪器！”指挥员撕扯着嗓子喊道，右手利落地从控制台下抄起了一把电磁枪。章长庚嘱咐妻子从隐蔽的安全通道回到居住区，那里有连氢弹都攻不破的防空洞。然后，他立马跑到武器存放区里掏出武器，随着鱼贯而出的士兵冲出大门。在基地外围，他看到了黑压压的无人机群盖住了天空，朝着生产基地扫射出暴雨般的子弹。“杀！”士兵们呐喊着，或是架起了加特林式的电磁炮对着敌军扫射，或是兵分多路以全方位保护基地、保护可控核聚变模块。很快，基地的无人机群通过基地上方的一个小口蜂拥而出，它们组成的火力丝毫不逊色于敌军，要是无人机上装载的弹药耗尽了，它们也会用最后的储备能源与敌机同归于尽——它们的代码就是这么写的。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交火，随着最后一架敌机被击落，中国的鲲鹏号生产基地防守成功。只不过，核聚变模块因受到了敌军攻击时散开的能量波的影响而失灵了。基地四周浓烟滚滚，看来敌军的力量不容小觑。

“总理，调查结果出来了。袭击力量是两个月前我们追踪过的固守派。”一名年轻的调查员跑到周晨面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仿佛没有听到这位小调查员的话，总理只是一个劲地问：“核聚变模块有没有受损？有没有受损？”见那位小调查员低头不语，周晨的眼光立马出现了怒色。“马上去联系维修部，然后派出特种部队将那群敌寇扫荡干净！”“是！”

走出防空洞，在生产基地的居住区里，谢云霞看着远处还未消散的灰烟，眉头一皱，长叹一声。随后，她提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了一首长诗。

（二）逃离摇篮

“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现在是公元2087年7月18日。今天，我们将共同见证人类第一艘超巨型宇宙舰艇——鲲鹏一号的发射仪式。鲲鹏一号的内部搭载着将近2亿名相对健康的人类，其中包括了近6000名长征计划的相关工作人员，他们将带领各国民众追寻新的希望。同时，舰艇上也存放地球目前已经净化过的土壤、水源、种子和基因数据等资源。如此一来，在成功抵达我们的‘新地球’比邻星b后，他们将利用这些资源在那里扎根、生存和繁衍。”在量子通讯的大型全息显示屏前，上亿名群众围观着这件关乎全人类存亡的大事。

倒计时结束后，鲲鹏一号的尾部喷涌出刺眼的蓝光。不久后，它的速度就达到了第二宇宙速度，并正式脱离了地球的轨道，开始围绕着太阳旋转。如果这时候，有处在夜间的地球大陆上的居民抬头仰望夜空，那么他或许会看到深邃黑暗的深空里有一个蓝色的圆点在不断闪耀、缩小，直至消失在视野当中。大约一个小时后，鲲鹏一号的第一动力装置从主体脱落，紧接着核聚变动力模块便开始运作，舰艇的速度很快就达到并超过了宇宙第三速度，开始向距离地球大约4.22光年的比邻星b驶去。

守在显示屏前的民众无不欢呼雀跃，因为这是长征计划第一小步的成功，更是全人类冉冉升起的新希望。然而，欢呼的人群里总有沉默的角落，固守派的大部分成员都被中国的武装力量逮捕或歼灭，只剩下他们的头目刘恒和不到五十号小弟逃往了洛基大陆——这里原本是高大宽广的山脉。

“去他娘的迁徙派，白白浪费这么多资源！什么狗屁预测，我要的是实实在在能看得见的成果，而不是去一个未知的星球上找死。你们，一定要跟上面的人保持联系，等候最好的时机。”刘恒对自己的手下说。他口中的“上面的人”，指的是十余名在鲲鹏一号上的手下。可别小瞧他们，这十来个人当中不乏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对大部分人来说，如果没有严谨和理智的思考，很容易就会相信他们的话。

公元2098年，最后一批的2亿人类搭载鲲鹏五号出发了，至此，总计约10亿的人类成功搭载鲲鹏号前往了“新地球”比邻星b。而地球上剩下的40亿人，要么是自愿留在地球，要么受核辐射影响过于严重无法在太空中生活的。当然，这其中也需要一部分人类来记录下地球的最后时刻，毕竟在茫茫无边的宇宙之中，地球才是人类文明诞生的唯一摇篮。当我们离开这个摇篮时，总要有人给即将毁灭的摇篮拍下最后一张照片，无论是为了纪念还是哀悼。

按照原计划，鲲鹏号需要10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抵达比邻星b，但实际上，航行的途中需要躲避危险的宇宙射线，这就要耗费大约两个月时间。再加上鲲鹏号中储备的资源数量有限，很多维持民众生存的物资和食物都是他们自己生产出来的。但这些物资和食物依然不足以维持全部人的生存，迄今为止，五艘舰艇上总计约有9000万人死于饥饿。

“亲爱的各位民众，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们的舰艇预计将会在三年后抵达比邻星b。请大家坚定希望，继续坚持生产，相信人类文明一定会延续下去。”鲲鹏一号上，总驾驶部通过量子通信将这条讯息发送到每位居民的手机上。

“又是三年，半年前也是这么说的。哼，或许等我们腐烂透了他们还没看到比邻星的影子呢。”一位中年大叔操着一口厚重的伦敦腔跟妻子说道。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他在狭小的房间里透过窗户远眺着一望无边的幽黑宇宙，这样的枯燥而看不到尽头的生活他已经受够了。“我已经快忘记太阳的模样了。这该死的大灯泡，我早就看腻了。”他再次抱怨。

“省点心吧，要不是这个大灯泡，你可能早就躺在小罐子里了。”他的妻子回复说。他们口中的大灯泡，是鲲鹏号里配备的上百个“人造太阳”中的一个。

“亲爱的，我们或许一直困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中。”大叔沉重地说。

“你别老是说些奇怪的想法，好好干活，好好生存才是真理。”

“这可不是我说的。还记得那名大名鼎鼎的演员艾米丽吗？她说长征计划就是政客们的把戏，生产鲲鹏号的资源完全可以投入于研发净化全球水和土地中核污染元素的仪器。据说，核污染净化仪器的研发目前已经到了试验阶段，我们根本不必去到什么所谓的新地球。说实话，我们正在走向自我毁灭！”在大叔的眼神里，愤怒中夹杂些绝望。

“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长征计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妻子不解地问，一遍又一遍。

“别问了！我不知道那些下地狱的混蛋们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如果公元2100年，地球上的同胞们没有看到南极洲最后一块巨型冰层的融化和崩塌，我就会抄起武器跟着大家冲进总驾驶部，把他们千刀万剐！”大叔说完，看了眼床边的抽屉，里面藏了一把威力十足的武器。

和这位大叔有着类似想法的人并不是少数，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认可某些有知名度的人的观点，剩下的都是被亲朋好友或是身边的人煽动起来的。奇怪的是，他们并不仔细思考其中的逻辑和事实，他们只认同他们想听到的观点，或是想摆脱当下的苦日子。无论如何，一股暗自涌动的怒潮，在鲲鹏一号和其他四艘舰艇中悄悄地涌动着。

（三）暴动

如今，已经是公元2100年的最后一天了，南极洲的最后一块巨型冰层并没有如科学家们预测的那样融化并崩塌。“等新一年的钟声响起，我就把南极洲的实时监控画面传输给你们，你们再转播给鲲鹏号上的民众。我相信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场巨大的骗局。记得告诉他们核污染净化仪器试验成功的事。夺回资源，改造地球，指日可待！”刘恒通过量子通讯器和鲲鹏号的手下们说。

“核污染净化仪器真的研发出来了？”艾米丽问，她也知道单凭所剩无几的资源和固守派里屈指可数的几位科学家是几乎不可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的。

“你管那么多，你说出来他们就会相信！”刘恒吼道，随后断了通讯。

地球上，新一年的钟声响起。除了极少数还有心情庆祝的人类外，其他留在地球上的人都没有了往日的欢腾，有的只是沉默和死寂——他们知道自己距离死亡又进了一步。

“各位，快看！南极洲的最后一块冰层根本没有融化！”青藏平原上，刘恒的一位手下指着全息屏幕中实时监控南极洲的画面，对着群众说道。“长征计划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更可悲的是，他们不仅抢走了我们的朋友、亲人和爱人，还浪费了所剩无几的纯净的资源。同志们，让我们站起来，赶紧和那些在鲲鹏号上的亲友们联系，让他们团结起来，夺回驾驶权！”

“夺回驾驶权！”尽管大部分群众被核辐射折磨得生不如死，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想宣泄出压抑已久的苦楚和愤怒。“还要拆毁鲲鹏号的生产基地！拿走里面的资源！”一位小伙子撕心裂肺地喊道。

很快，原本鸦雀无声的大街小巷仿佛在眨眼间挤满了愤怒的人群，他们肆意挥舞着沾染着斑斑血迹的旗帜，奔走呼告，痛斥迁徙派的种种反人类罪行。他们当中，有身体还算硬朗的年轻人，驾驶着自动驾驶的汽车前往鲲鹏号的生产基地，准备发起进攻、掠夺其中保存的资源；也有的人，立马联系自己在鲲鹏号上的亲友，让他们团结起来夺取驾驶权；当然，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只是随着人群涌向一处又一处的废墟，挥舞旗帜，口中不停地谩骂着迁徙派。

“同胞们，我们被欺骗了！长征计划就是个圈套，他们就是想要人类毁灭！”鲲鹏一号上，演员艾米丽站在一个高台上，对着台下的民众呼喊。她举起手中的全息屏幕，“这是南极洲最后一块冰层的实时监控，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冰层根本没有崩塌！迁徙派，还有那些所谓的政客和资本家，他们不过就是想带着所剩无几的资源搬到新的星球上，把我们当作奴隶一样为他们生产，最终让我们在折磨和痛苦中死去，好让他们独享活着的滋味。这就是为什么总驾驶部的预测总是不准，他们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在太空中默默地死去，然后再把我们扔了！如今，地球上已经研发出能净化核污染的仪器。同胞们，让我们和其他舰艇上，还有地球上的同胞们一起，团结起来，夺回鲲鹏号的驾驶权，开回我们的地球！”这一番话，如同一把点燃枯叶的火，很快将整座森林吞没在熊熊大火之中。民众们把自己的锄头和铁锹砸在钢铁地面上，挥舞着手臂和拳头。“这群背叛和毁灭全人类的罪犯，我要让他们死不瞑目！”“这群无耻至极的骗子，我们活不了，他们也别想活着！”人们无情地控诉着迁徙派的“罪行”。

“同胞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冲向驾驶部，夺回驾驶权！”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随后愤怒的人群如同滔天的巨浪，奔涌向前，势不可挡。

“不好啦！民众们造反了！”鲲鹏一号上，防卫部的一名小将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驾驶部的总指挥章长庚说。

“好像是有关南极洲的预测。总之，现在五艘鲲鹏号的驾驶部都遭到了民众的攻击！”

“预测，预测！预测就一定准确吗？没时间解释了，所有人，给我死守住驾驶部和资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长庚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倾巢而出。他们并不想对这些普通的民众发起进攻，但他们的背后保留着人类仅存的希望。“民众们，保持冷静！预测不一定准确，不要被蒙骗了！再过一年，我们就抵达新地球了！”长庚在广播里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民众们非但没有停止暴动的迹象，反而更加凶狠地朝着士兵们冲去。这时，但凡民众中有人劝旁人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其余的人都会对着他咒骂和指责，将他视为叛徒和罪人，甚至直接枪杀掉他。

“他们还想欺骗我们！”“这群畜生，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们咆哮着前进，眼神里容不下一丝理智。

“咻——”不知是哪个士兵的武器走火了，一位民众倒在了血泊当中。这一倒下，人群们如同丧失了理智的兽群一般，很快围住了驾驶部。“谁开的枪啊！我们不能伤害民众！”长庚回头喊道，谁知一转头就被几位大汉用绳索捆住了。不出三天，所有鲲鹏号的驾驶部都沦陷了。每艘鲲鹏号上，近6000名士兵和长征计划的工作者都被民众们关押了起来。鲲鹏一号上，所有与长征计划有关的人员被人们押送着，送往流放舱。愤怒的民众站满了两侧，朝他们吐唾沫、扔石子，更有甚者直接朝天上开了一枪。

“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死去！”一位小男孩呐喊道。

“对，必须让他们在痛苦中慢慢死掉！”人们回应着。

无尽的深空之中，一个痛苦的声音跳了出来：“我们不想伤害你们，因为我们都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如果我们开火，就很有可能引爆核聚变模块，到时候，全人类都会完蛋！所以，我们不得不投降。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人类会洒下热泪。等到我们到达新地球的那天，文明会重获新生！你们将杀死你们的同胞，但这无所谓。我们的血液就是存在过的痕迹！我们的尸骨就是我们永恒的勋章！”这是章长庚的话，他弯着背走在队列的最前面，如同一个最罪不可赦的罪人。

“嘭！”一声枪响，章长庚的脑袋被击穿了。但士兵和工作者们只能被人们推搡着前进，他们忍不住痛哭起来，却不得已踩过长庚的身体。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迫不得已。

最后，他们隔离服上的玻璃面罩被激光融穿、再被砸碎，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被扔到了深空之中。锥心的极寒和令人崩溃的窒息让他们忍不住挣扎，可是，漂浮在浩渺而黑暗的宇宙中，没有任何依靠的他们终归于寂静。

民众呐喊着，十几年来不停劳作的他们从未如此地自由和欢快过，他们高呼着：“我们自由了！”“我们要返回地球！”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去往驾驶部的路上，量子通讯的全息屏幕中传来了一声巨响，经久不息。

南极洲的最后一块冰层倒塌了。

千米高的巨浪朝着陆地狂奔而去，地球上的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窜。但是，饱经核辐射摧残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逃命了。大屏幕前，鲲鹏号上的民众相互拥抱着，在朦胧的双眼和不绝于耳的哭泣声中，呆滞而悲痛地盯看着这残忍而震惊的一幕。

我们人类文明的摇篮——我们的地球，最后还是坠入了毁灭的深渊。

但人类文明，依然还燃烧着生存的希望。

（四）新地球

五艘鲲鹏号还在航行，只不过10亿名迁徙的人类，如今只剩下不到5亿。而核污染净化仪器研发成功的谣言，也在这航行途中被人揭穿了。公元2112年，不到5亿的人类全部抵达了新地球——比邻星b。这一年，是长征计划圆满成功的一年，也是人类文明翻开新篇章的一年。存活下来的人们，将这一年称为希望元年。

公元2122年，经过十年的耕耘，人类已经在新地球上扎根生存了。尽管起初的时间里他们要应对许多未知的挑战——新的生态环境、新的地貌和新的太阳，但好在，他们适应得很快。这是长征计划圆满成功的十周年，重获新生的人类围在长征计划的巨型纪念碑下，高歌着谢云霞留给后人的诗歌。

亲爱的地球啊

您可否安好？

我们终究要挣脱您的怀抱

只是还来不及挽留和别道

熟悉的蓝海啊

我能否再见？

人类最后会找到新的依靠

只是却找不到熟悉和美好

……

文明的摇篮

我们不得已逃离

活着的希望

我们会一直握紧

只是

别让我们再次流浪

纪念仪式结束后，新地球上的人类掉落了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那片陌生却熟悉的土地上。他们低着头，默哀着长征计划的伟大先驱们，也责备着自己或当初的人们。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仰望起天空，头顶的太阳没有想象中那般熟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