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回不去的萝卜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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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糕是从我记事起就经常吃的糕点,我从小学就开始吃,一直吃到高中,甚至到大学。萝卜糕是咸的,所以打我懂事时起,我就觉得糕点就应该是咸的。
我们家的萝卜糕做法跟外面买的很不一样,我妈会去菜市场买最便宜最便宜的白萝卜,或者是档口卖剩不想留过夜的萝卜,有时候3~4根大白萝卜才1块钱。买回去后,去皮,切成丝,然后放到一个大盘子里面上锅蒸,蒸到那锅沿稍微有一点热气冒出来的时候,停火,把那一大盘萝卜丝取下来,趁着热把萝卜丝的汁水全部倒出,加上盐,然后在那一大盘的萝卜丝里面混入糯米粉,然后不断地搅,干了就掺点萝卜汁水,直到最后整个萝卜丝都混满糯米粉,看上去就好像一大块石膏乳,接着取出一根腊肠,一手抓把碎海米,把腊肠切碎,把海米洗干净,统统都混在那一大锅石膏乳中。然后拿着这一大锅的石膏乳上锅继续蒸,蒸到从锅里面冒出很浓很浓的萝卜,腊肠和海米的香气,就完成了。
萝卜糕出锅后,我妈会把它摊冷,成型后,把它切成七八份,然后用塑料袋装起来,放到冰箱速冻里面,每天早上,我妈会拿出其中一大块,切成一片片的糕状,然后用一点油星,煎了给我们,当早餐吃,这一吃就是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
我读书的时候是一个死胖妞,吃得多,吃其他东西不管饱,吃萝卜糕,因为那些萝卜丝渣很多,顶饿,所以要比出去外面吃面包包子要撑肚子,管饱。
一块钱的萝卜,一块钱的腊肠,五毛钱的海米,五毛钱的糯米,前前后后统统加起来还不够五块钱,那一大块的萝卜糕,那一大锅咸咸的萝卜糕,我吃整整一两周,一直到我高中。
那吃的不是萝卜糕,而是贫穷,我读小学的时候,父母双双失业,那真的是一分钱掰开两分钱用;
记得有一年过年,去姨妈家住,早上姨妈蒸了几块马蹄糕,那种琥珀般的晶莹通透,还有入口的清甜细腻,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这也是糕点吗?为啥子糕点是甜的呢?
回去的时候,我坐在我妈的自行车后座,我问:我们以后早餐也做马蹄糕吃好吗?我们要不换一下口味吧,萝卜糕太难吃了。
我妈没有搭话,继续踩她的自行车,一路沉默。
后来我懂事后,知道了一份马蹄糕,大概的制作成本就是五块钱,而且还都是水,吃不饱的,不顶肚子,会饿。
基本所有的甜糕,都不顶肚饿,而其他的粤式咸糕,芋头糕,做起来又麻烦又贵,而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萝卜糕是最经济的糕点了。其实那都不能叫糕点,那是我这个肥妹的口粮。
大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那么频繁地吃萝卜糕,毕竟我已经不需要用这种廉价的做法去充饥了,但是我妈还是逢年过节地做萝卜糕,她后来已经不太计较钱了,萝卜糕里面会放很多腊肉,虾仁和元贝,其实做得很好吃的,很香。
但我就是故意不吃,因为我那十年已经吃了太多的萝卜糕了,都吃出自卑来了,所以我妈做一大盘萝卜糕,我就吃三块,无论多好吃,我妈做得多用心,我都只吃三块。
我妈会问:做得不好吃吗?
我会回答:不是,我饱了。
我这个人向来后知后觉,
正如我长很大个了,才明白当年为何妈妈老是做萝卜糕;
正如我年纪很大了,才明白为何后来妈妈老是做萝卜糕。
那不是萝卜糕,那是她维持生计的得意的作品。
我,不孝。
后来,两年前,我妈病了。再后来,两年后,我妈走了。记忆中的那一大盘咸咸的萝卜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我也几乎不敢在外面点菜的时候点萝卜糕,那是一种熟悉的味道,一种当年很厌烦但不会再回来的味道。
前段时间,我爸说起一件事,当年爸妈刚刚退休的时候,他们出去外面逛街,那天没有带零食出外,我爸实在是饿,想要去一家粥店那里吃碗15块的牛肉粥,我妈死活不肯,最后我爸赌气,自己一个人进去吃了,而我妈就站在店外等我爸吃完再一起回家。我爸说,我妈会病,是她自己找的。
我不认同,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家。
最近在看狂飙,里面有个片段,高启强常常回忆,当年父母走了之后,工厂给了他们三兄妹500元补偿金,拿到钱的那天,他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吃一碗猪脚面。
高启兰吃猪脚,高启盛吃面,高启强喝汤。
每次他说起这个片段,我就哭得不行。
因为我突然间记起来了,
那一大盘咸咸的萝卜糕,每次,我妈基本都不吃,都是我和爸爸在吃。
那十年,我妈基本没怎么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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