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解密》29：夷陵之战
夷陵之战
读《三国演义》，都有这种印象，关羽在襄樊之战后被孙权杀害，刘备为替义弟报仇，不惜千里江山，毅然发动了讨伐孙权的夷陵之战，其时间先后顺序应该是脚前脚后。实际上，在关羽被杀后的近两年时间里，刘备并没有出兵。作为一名三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他是绝对不会把私家恩怨作为政治博弈重要筹码的。本章就来讲讲这些事情。
一、襄樊之战后的政治格局
在击败斩杀关羽后，曹操表奏朝廷，封孙权为骠骑将军，假节，兼领荆州牧，封为南昌侯。孙权也投桃报李，派校尉梁寓入朝纳贡，遣返俘虏的朱光等人，上书向曹操称臣，并建议曹操要顺应天命，及早称帝。
曹操把孙权的书信公开展示给大家后说：“这是孙权小儿想把我放在炉火上蒸烤啊！”侍中陈群等人都说：“汉朝天祚终结，已经不适应现在形势了。殿下功德巍巍，群生关注盼望，所以孙权远在江东，甘愿称臣。这正是天人感应，异气齐声，殿下应当继承大位，这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曹操回答说：“如果天命真的在我曹家，就让我当周文王吧。”
220年正月，曹操回到洛阳，在当月去世。这时，群臣听到曹操去世的消息后，只知道聚集在一起痛哭。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在朝堂上厉声说道：“现在君王离世，天下震动，应当及早拜见继位的嗣君，以镇抚万国，哭又什么用处呢！”司马孚驱散群臣，设置王宫禁卫，治办丧事，等待汉献帝的诏命，以便让曹丕继魏太子位。
尚书陈矫说道：“魏王在外去世，天下人心惶惶，太子应当割哀继位，以回应远近观望。何况大王的爱子都在旁侧，如果发生变故，那是社稷之危。”随即置办封授百官礼仪，第二天以王后的诏令，策封王太子曹丕继位，宣布大赦天下。
不久，汉献帝派御史大夫华歆来到，奉策诏授予曹丕丞相印绶，以及魏王玺绶，兼领冀州牧。曹丕尊奉王后为王太后，改元为延康元年。
曹丕继王位后，经过九个多月的精心准备，又有大臣们几十次上表劝进，逼迫汉献帝先后四次下达禅位诏书。这年十月，早已经徒有名号的汉献帝，被迫把象征皇位的玺绶诏册奉交曹丕，然后宣布退位。曹丕在桓阶等人所上的“登坛受命表”上，批下了“可”字。
第二天，曹丕登上受禅台，参加受禅大典的有文武百官和匈奴等四夷使者共计几万人。在完成典礼后，曹丕对群臣们说：“舜、禹禅让的事情，我现在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曹丕篡汉，使东汉王朝作为一个象征性统一的政权不复存在，也是汉朝四百年江山的终结者，一个新时代宣布开始了。曹丕在改朝换代之际，对官职制度进行了很多重要改革。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由此恢复了被曹操于208年废除的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官制。此后司徒、司空位号虽然尊贵，但一般不干预朝政。曹丕又设置秘书监和中书省，中书省置监令，主管通达百官奏事，起草诏令，以此分掉尚书台的权力，改变了东汉后期尚书权力过重的现象。在经济方面，曹丕继续推行屯田制，重视水利建设。在曹丕称帝代汉后，魏国的整体实力进一步增强。
刘备的将军孟达屯驻在上庸，和副军中郎将刘封平时不和。刘封一直欺负孟达，孟达干脆率领自己的部众四千多家投降魏国。孟达相貌堂堂，谈吐不俗，曹丕非常喜爱器重孟达，外出时两人同乘一辆居辇，封孟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加封平阳亭侯。合并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郡，任命孟达担任新城太守，把西南方向的重任交给孟达。
行军长史刘晔劝曹丕说：“孟达摇摆不定，他恃才好术，肯定不会感恩怀义。新城和孙权、刘备相接壤，如果发生变故，终将是国家祸患。”
曹丕不听，派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和孟达一起进攻刘封，上庸太守申耽叛变刘封归降，刘封战败退回成都。诸葛亮考虑到刘封为人刚猛，日后没有人能够制服驾驭他，建议刘备借机铲除，刘备赐刘封一死。
蜀中传言说，汉献帝已经被曹丕杀害，刘备就命人为汉献帝发丧制服，谥号为孝愍皇帝。刘备的群臣竞相说国中出现祥瑞，劝刘备称帝。
前部司马费诗上书劝阻说：“殿下因为曹操父子逼迫主上，图谋篡位，所以才远行万里，纠合士众，誓要讨贼。现在大敌未克却要自立，恐怕人们会心生疑惑。当年高祖皇帝和楚王立约，先破秦者为王。在屠灭咸阳、俘虏子婴后，仍然谦虚推让。现在殿下没有走出门庭，便想自立为帝，愚臣感觉殿下确实不应该这样去做。”
刘备听到后很不高兴，贬任费诗为永昌部从事。
221年四月丙午日，刘备在武担以南继皇帝位，宣布大赦天下，改元为章武元年，任命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
二、夷陵之战的酝酿发动
刘备一直想要出兵征讨孙权，替关羽报仇。这个时候，刘备的得力谋士、为其出谋划策占领汉中的法正，和老将军黄忠，都在220年因病去世。马超身患重病，也于222年去世。
翊军将军赵云劝刘备说：“现在的国贼是曹操，不是孙权。如果先灭掉曹魏，那么孙权自然降服。现在曹操虽然已经去世，但他的儿子曹丕盗名篡位，应当顺应民众之心，早早图谋关中，居于黄河、渭河上游以征讨凶逆，关东义士肯定会裹粮策马前来迎接王师。不应该把曹魏放在一边，先出兵和孙吴作战。一旦与孙吴开战，不可能很快解决，这不是上策。”
群臣中很多人劝阻，但刘备根本不听。广汉的隐士秦宓陈说天时对刘备不利，被刘备命人逮捕入狱幽禁，最后花钱赎罪得以释放。
当初，车骑将军张飞的雄壮威猛仅次于关羽，但关羽善待士卒，看不起士大夫；张飞则对士大夫讲究礼仪，却从不体恤士卒。刘备经常告诫张飞说：“你平时杀人太多，又经常鞭挝士卒，然后仍然在这些人待在身边左右，这是取祸之道。”张飞仍然不改。
刘备要出兵讨伐孙权，张飞率领手下的一万多名精兵从阆中出发，到江州与刘备会合。在临出发前，张飞帐下的部将张达和范疆杀掉张飞，带着首级顺流而下投奔孙权。刘备听说张飞的营都督有表送到，马上说道：“哎呀，张飞已死了！”
至此，刘备所封的“四虎上将”全都离开了人世。
221年七月，刘备率军征讨孙权，孙权派出使者向刘备求和。南郡太守诸葛瑾派人送给刘备书信说：“陛下认为与关羽的亲情，怎么能比得上为先帝（汉献帝）报仇呢？荆州的大小，怎么能与海内相比呢？都为报仇，到底应当谁先谁后呢？如果仔细考虑这些事情，如何决策就易于反掌了。”刘备根本不听。
这时，有人传言，说诸葛瑾偷偷派自己的亲人和刘备见面。孙权听到后说：“我与子瑜有死生不易的誓言，子瑜之不负孤，就像孤不负子瑜一样。”
后来，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三、夷陵之战初期进程
222年正月，刘备派将军吴班、冯习出兵，在巫山击败孙权的将军李异和刘阿等人，随后进军秭归，军兵共有四万多人，武陵蛮夷全都派出使者，请求一起出兵。孙权任命镇西将军陆逊为大都督，假节，总督将军朱然、潘璋、宋谦、韩当、徐盛、鲜于丹、孙桓等人，率领五万多人出兵迎击。
开始时，曹丕召集群臣，让大家商议刘备是否会为关羽报仇出兵进攻孙权。大家都说道：“蜀国只是个小国，其名将只有关羽。关羽被杀，部队覆灭，国内忧愁恐惧，肯定不会出兵。”
只有侍中刘晔独自说道：“蜀国虽然狭小势弱，但刘备随时都在加强军备自强，他势必利用部众来展示其力量有余。何况关羽和刘备，在大义上是君臣，其恩情就像父子。关羽被杀，刘备却不兴兵报仇，这会说明他们的恩情有始无终。”
221年八月，孙权派出使者到魏国称臣，用谦卑的话语奉上奏章，并且把于禁等人送回。曹丕的朝臣都来朝贺，只有刘晔独自说道：“孙权无无缘无故前来请降，肯定国中出现急事。孙权前番袭杀关羽，刘备肯定会出动大军讨伐。孙权现在外有强敌入侵，民众心中不安，又担心我们乘机前去挑衅，所以才割地请降，一是能暂时稳住我们不出兵，二是借助我们的声势作为外援，以加强其部众信心，使刘备自疑。现在天下三分，我们占据了其中的十分之八，吴、蜀各自保守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这是小国之利。现在他们互相攻击，这是上天要灭亡他们。我们应当出动大军，直接渡江袭击孙权。蜀军攻打外面，我们袭击其内部，孙吴的灭亡不会超过十天半月。孙吴灭亡后，蜀国就会孤立，就是割让孙吴的一半给蜀国，蜀国也不能长久生存，何况蜀国只是占领其外，我们占领其内呢！”
曹丕说道：“别人称臣请降，我们却出兵讨伐，这会让天下那些想要来归降的人犹豫不决。我看不如暂且接受孙吴归降，然后出兵袭击蜀国身后。”
刘晔说道：“蜀远而吴近，如果听说我们去讨伐他们，他们会迅速还军，根本无法阻止。现在刘备已经震怒，兴兵进攻孙吴，听说我们出兵伐吴，知道孙吴必亡，肯定会欢喜和我们分割孙吴的土地，必然不会改变策略，抑制愤怒去救援孙吴。”
曹丕未听从刘晔的劝告，接受孙吴归降。
二月，刘备准备从秭归进攻孙吴。治中从事黄权劝阻说：“吴地人强悍善战，我们的水军沿流而下，进去容易退后难。臣请求作为先驱进击，陛下应当在后面坐镇。”
刘备不听，任命黄权为镇北将军，让他总督江北各路军兵，自己率领部将从江南沿山截岭，到达夷道猇亭。孙吴的众将想要出兵迎击，陆逊说道：“刘备举全军东下，锐气开始时非常旺盛。他们现在是据高守险，很难仓促攻克。如果侥幸进攻得手，仍然难以把其全部消灭。如果出击不利，则损害我军大势，这可不是小事情。现在，应当激励我们的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察对方形势有变。如果他们现在面对着平原旷野，也会受到颠沛流离远征的隐忧，何况他们沿山路行军，其军兵无法展开，把自己疲惫于木石之间，我们可以慢慢寻找战机。”
陆逊手下的部将都不理解，认为陆逊畏敌怯战，都怀愤愤不平之心。刘备的军兵从佷山经过武陵，派侍中、襄阳人马良赏赐金帛锦缎给五溪诸蛮夷，授予他们官职爵位。
刘备把军兵布置在从巫峡建平直到夷陵地界，连营扎起几十屯，任命冯习为大都督，张南为前部都督，从正月和吴军相持，到六月双方没有决出胜负。刘备派吴班率领几千人在平地建立营寨，吴军的将领都想出兵进攻。陆逊说道：“这里面肯定有诡计，请大家暂且观望一下。”
刘备知道对方没有中计，就率领八千多名伏兵从山谷中走出。陆逊说道：“我之没有听各位将军的话去进攻吴班，揣摩着其中肯定会有蹊跷。”
陆逊上书给孙权说：“夷陵要害是国家的关品，虽然容易得到，但也容易丧失。如果失掉夷陵，就不仅仅是损失一郡之地那么简单了，整个荆州都会不保。我们现在坚守此处，军令必须贯彻听从。刘备违背天常之道，不守在窟穴中自安，却敢前来送死，臣虽然才干不济，也能凭借江东列祖列宗的威灵，顺天讨逆，破敌就在近日，大王不用担忧。我开始担心刘备水陆并进，现在他自己舍弃船只步行，处处结营，观察其军营布置，再也没有什么变化了。希望大王高枕无忧，不要挂念前方战事。”
四、陆逊火烧刘备连营
闰六月，陆逊要进攻刘备。众将一起说道：“进攻刘备应当在开始时，现在他们深入我边境五六百里，相持经过七八个月时间，其各要害处都已经固守，进击肯定不利。”
陆逊说道：“刘备最为狡猾，他经历的战事非常多，经验丰富。开始他的军兵密集，考虑事情非常专心，所以我们无法出击得手。他们现在屯驻时间很久了，不如我们在本土作战便利，其军兵已经疲惫松懈，再也没有什么良策了。借助这个机会攻击敌军，现在正是时候！”
陆逊派兵先进攻刘备的一个营寨，结果出战失利。众将都说道：“这是白白损失军兵。”陆逊说道：“我已经知道破敌之术了。”随后命令军兵，手中各拿上一把茅草，采用火攻，烧毁刘备的营寨，随后发起全面进攻，蜀军被迫向西退却。
吴将朱然率领五千名军兵，首先突破蜀军前锋，猛插到蜀军的后部，与韩当所部进围蜀军于涿乡，切断了蜀军退路。潘璋（在《三国演义》中，为了替关羽报仇，让潘璋、马忠、张达、范疆、糜芳、傅士仁全都提前丧命，其实这些人都活得活蹦乱跳。还把两年前已经去世的甘宁，重新拉出来挨了沙摩柯一榔头后阵亡，这都是小说演义。）所部猛攻蜀军冯习，将其击溃。诸葛瑾、骆统、周胤各部配合陆逊的主力，在猇亭向蜀军发起总攻。守卫夷道的孙桓部也主动出击、投入战斗。吴军进展顺利，很快就攻破蜀军的四十多座营寨，并且用水军截断了蜀军长江两岸的联系。蜀军将领冯习、张南以及土著部族首领沙摩柯等人阵亡，杜路和刘宁等人则无奈投降。
刘备跑到夷陵附近的马鞍山上，集结军兵保护自己。陆逊督促军兵把山四面围住，刘备的军兵顿时土崩瓦解，战死的达几万人。刘备趁着夜间，翻山越岭逃跑，命令军兵烧掉铠甲断后。在到达石门山时，差点被孙桓所部擒获，最后只身逃入白帝城中。刘备的舟船、器械和水、步军物资，全都被陆逊缴获，蜀军的尸体堆满了长江，顺流而下。
刘备非常羞愧地说道：“我这次被陆逊击败羞辱，难道不是天命吗？”刘备的将军、义阳人傅肜负责殿后，部众全都战死，傅肜性情刚烈，吴军前来劝降。傅肜骂道：“吴狗，哪里有投降的大汉将军！”傅肜随后拼死搏斗而死。
刘备的从事祭酒程畿溯江后退，部众都说：“后面追兵将到，应当解开船只，轻装前进。”程畿说道：“我在军中，从来没有遇到敌军弃船逃走的时候。”程畿随后也战死。
当初，孙吴的安东中郎将孙桓，在夷道率领一支军兵迎击蜀军，结果被蜀军包围，急忙向陆逊求救。陆逊说道：“不能出兵。”众将都说道：“孙桓是大王的公族，现在被敌军围困，为什么不派兵前去救援呢！”陆逊说道：“孙桓深得部众之心，城池牢固，粮草充足，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你们暂且等待我施展计谋，孙桓将军的围困自然解除。”
等到陆逊大败刘备后，蜀军果然撤围溃退。孙桓后来去见陆逊说道：“我前番确实怨恨都督见死不救。到了现在，才知道都督调度有方！”
刘备败走后，黄权仍然在江北，道路隔断，无法返回，只好在八月率领部众投降了曹丕，刘备手下官员请求收捕黄权的妻子儿女。刘备说道：“是孤有负黄权，黄权从未有负孤。”仍然像原来一样对待黄权的妻子儿女。曹丕封黄权为镇南将军，封育阳侯，加封侍中，命令他作为自己的陪乘。
蜀地前来投降的人说，刘备杀掉了黄权的妻子儿女，曹丕诏令黄权发丧。黄权说道：“臣和刘备、诸葛亮彼此推诚相待，他们肯定会了解臣的本志。我怀疑这消息不实，请陛下稍等一下。”后来经过审问，果然像黄权所说的那样。
同月，马良由南方往西北撤退时，被孙吴部将步骘截击战死，只有向宠的军队完整从夷陵回到蜀地。
黄河歌者曰：夷陵之战是三国鼎立形成的一个重要分水岭。在这场战役后的近四十年时间里，三国之间的疆域基本保持不变，吴蜀重修于好的联盟再也没有发生过动摇，三国局势呈现稳定的对峙。刘备不听群臣劝说，贸然发动战争，却被曹丕嘲笑为根本不懂打仗，确实说到了点子上。人的位置一旦凌驾于众人之上，就会被吹捧为全能的神样人物，以至什么样溜须拍马的话也能接受。刘备因夷陵之败羞臊卧病不起，最终丢掉了性命，同时也是对后人的巨大警示！
黄其军
作于2024年6月10日（古历甲辰年五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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