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再论雷峰塔的倒掉》革新者与寇盗奴才

先前，鲁迅做了一篇《论雷峰塔的倒掉》，表达了对具有封建专制压迫象征意味的雷峰塔倒掉的畅快之情。这一次，他从胡也频的文章中得知，雷峰塔的倒掉是因为常有乡下人挖塔砖导致，而乡人挖砖是因为相信家中收藏塔砖可以逢凶化吉。鲁迅不由感叹，“岂但乡下人之于雷峰塔，日日偷挖中华民国的柱石的奴才们，现在正不知有多少！”

鲁迅确实是惯于从小中见大的。雷峰塔倒掉后，因为“雷峰夕照”曾是西湖十景之一，于是就有人叹息道：西湖十景这可缺了呵！鲁迅由此开始描述中国这种特有的“十景病”。——点心有十样锦，菜有十碗，音乐有十番，阎罗有十殿，药有十全大补，猜拳有全福手福手全，连人的劣迹或罪状，宣布起来也大抵是十条，仿佛犯了九条的时候总不肯歇手。想一想还真是这样。

继而，从这种“十景病”，引申出中国式的追求圆满、追求平和，感叹我国向来缺少如卢梭、尼采、托尔斯泰、易卜生之类的破坏者，“中国很少这一类人，即使有之，也会被大众的唾沫淹死。”以孔丘举例，孔子被后世奉为圣人，他不信鬼神——“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也不肯对鬼神宣战——“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孔子认为神并不一定存在，但他又不完全否定鬼神。所以鲁迅说，“孔丘先生确是伟大，生在巫鬼势力如此旺盛的时代，偏不肯随俗谈鬼神”，“他肯对子路赌咒，却不肯对鬼神宣战，因为一宣战就不和平，易犯骂人——虽然不过骂鬼——之罪”。

然而，如果我们不产生破坏者（也就是革命者），我们就不免逐渐走向衰亡，那就会有外来的破坏者入侵，如蒙古，如满洲。“外寇来了，暂一震动，终于请他作主子，在他的刀斧下修补老例；内寇来了，也暂一震动，终于请他做主子，或者别拜一个主子，在自己的瓦砾中修补老例”。

可是，无论是外寇的入侵或是内寇的劫掠，受伤害的都是国家民族，受伤害的都是百姓。“凡这一种寇盗式的破坏，结果只能留下一片瓦砾，与建设无关。”

那么，我们需要的是什么呢？“我们要革新的破坏者，因为他内心有理想的光。”鲁迅特意提醒我们，要注意区分能带来革新的破坏者（即真正的革命者）和寇盗奴才。“这区别并不烦难，只要观人，省已，凡言动中，思想中，含有借此据为己有的朕兆者是寇盗，含有借此占些目前的小便宜的朕兆者是奴才”。

是的，无论他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想的是一家一姓私利的，想的是以天下奉一人的，无疑都是寇盗奴才——那个时代的军阀，概莫能外。只有那些舍弃个人的私利，为了国家富强、民族独立、人民幸福而奋斗的才是真正的革命者，才是中国的希望。

题外话，文中在说到中国的戏剧时，鲁迅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这才知道，原来这句经典的出处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