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与囚笼 （二）童年

　　某个阴雨的夜晚，在一个精致的高级套间里，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客厅里争吵不休，时不时发出刺耳的玻璃破碎声……

　　他们不知道，他们四岁的儿子已经被惊醒，悄悄打开了房门……客厅里一片狼藉，连他在少儿绘画班得到的玻璃奖杯都被摔碎了。他一个人很害怕，他从未见过爸爸妈妈这样过，可是他同样很怯懦，不知道如何上前去制止这一切。

　　他听见那两个人互骂的声音，妈妈的眼睛已经红了，爸爸脸上满是不耐与恼火……

　　“你就是个混蛋！你就看看我能不能闹到你妻离子散！”女人扯过抱枕便向男人砸去……

　　“你TM够了！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早就懒得管你是死是活了！你情妇当的很光荣吗？要闹得人尽皆知？！”男人狠踹了一脚茶几，发出巨大的刺耳声响。

　　……

　　小男孩在暗处捂住耳朵微微发着抖，看着这一切，却不敢去到那两个最亲近的人身边诉说着自己的不安与害怕……他不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因，只知道在一个星期前有一个阿姨和妈妈发生过争吵，妈妈差点受伤了，爸爸却一直没来过……妈妈在电话里就和爸爸吵过两次了，妈妈很生气，一连几天都没带他出去过，也不许他和爸爸通电话……爸爸刚刚是在说妈妈是“情妇”吗？妈妈难道不是爸爸的妻子吗？他愣愣看着那两张因愤怒扭曲的面孔，想起那个阿姨对他和妈妈说过的恶毒的话……l

　　直到女人哭骂着上去挠男人的脸，男人扬手给了女人一耳光的脆响才让他回过神来。

　　“不要！爸爸妈妈不要打架！”他冲了过去拦在两人中间，差点被推撞到茶几角上，他爬起来去抱住妈妈，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哭腔……

　　他只记得那次他们打过架后爸爸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妈妈的性格也变了，以前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现在会看着看着他就会哭着叫他滚……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像个没人要没人关心的小孩……

　　有谁可以告诉他他的错在哪里吗？妈妈总是说都是因为他?为什么呢？他很乖呀，做错了也会改的，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以为他跟没人要了一样，可当他真正孤身一人时，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那天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对他的妈妈也是特别的，不是他的生日，是妈妈的生日。他用自己在市里钢琴比赛获得的奖金为妈妈买了珍贵的礼物，是一个镶着碎钻的四叶草项链，她曾说过的，他是上帝给予她最幸运的Gift……妈妈肯定会很高兴的，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幸福快乐！他想着，全然没意识到危险的悄悄逼近……

　　记忆中的母亲的脸一点点模糊，他也曾绝望地哭过，只是再没有人心疼 。如果哭可以让人同情他，让他少受一点伤，他也许不会抗拒地不要眼睛都可以……

　　被卖到那个人手里之前，他以为人贩子那样对他已经是他经历过的最冷血的遭遇了，但后来，他是真真切切地想死了，那是令常人无法忍受的侮辱践踏……不过他想死也死不成，那个恶心的男人将年幼的他关在了塞满恶心垃圾的地下室里，虫子在地上蠕动着，他是真的不想再感受一遍被绑在恶臭的垃圾堆里时臭虫濡湿发凉的躯体触感……

　　他在八岁的时候终于在那男人那里逃掉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了，却不想当自己真正意识到彻底逃离那个地狱时，眼睛和声音都不受自己控制了，第一次哭的那样歇斯底里……

　　他被好心人送去了警局，警察送他去了福利院。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在新的环境里好好相处……可一个孤僻不喜欢和外界交流的小孩总是不和群的，他唯一被人喜欢的出色外貌也成了别人偷偷嫉妒看不惯的根源。孩子之间的恶意能恶劣到什么程度呢，也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吧……

　　在孤儿院的两年里，也有过很多人打算领养他，最终却谁都没带走他，他知道原因，他不爱解释，不懂撒娇，喜欢一味地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沉默，他不喜欢别人同情的眼神，他不是乖孩子，被惹恼了会反击，被诬陷被打骂不会吭声……反正是个没人要的，死了都不会被人多在意的人，能活着就不错了，至少，比在那个禽兽手里的环境要好太多了，一群傻不拉几的小屁虫们，看不惯就揍好了，无所谓了，怎么都一样了……不过突然发现他们嫉妒又不能对他怎样的表情不错，要不就做个乖孩子好了，欣赏他们丑陋的脸上丑陋的表情，虽然恶心。

　　于是漂亮的男孩变得越来越乖，最终在一群羡慕妒恨的眼神中，他被一对家境富裕的年轻夫妇领养了，有小孩冲上来用力推他，说他是个坏小孩，打人……男孩一声不吭地撩开小布衫，腹部一片青紫……

　　终于，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了...不过，谁又知道那又是不是个鬼地方呢，呵......

　　真是个丰富的童年呢……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床上坐着一个安静的小身影，他抚着后背的两道伤口，微微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