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阅读感想
《白鹿原》小说开篇引用了巴尔扎克的名言:“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确实,小说主要通过讲述以白、鹿两家人的人生故事,向我们展示了那个时代的波澜壮阔。
老师上课曾经讲过,“《白鹿原》中谁是主角这一问题”,不过我却觉得,书中鲜活演绎自我人生的每个人,都是主角,每一个都让人印象深刻。
令我最印象深刻的,无疑是朱先生。他是白嘉轩姐夫,是自幼聪灵过人、二十二岁赴省试又以精妙的文辞中了头名文举人,也是放弃出仕,毅然选择半隐白鹿书院的老师。虽然是未选择做官,但查禁罂粟、劝退清兵、赈灾和后来义气弃文从武等,一个无愧其“砥柱人间是此峰”的铮铮铁骨的老知识分子形象立在我的眼前。虽然朱先生选择深居白鹿书院,但他从一举一动地言行中,可显然看出关中学派的创始者张载那四句宣言式语录的精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课堂中老师的讲述令人深受启发:《白鹿原》中存在着三种权力——政权、族权和神权,而朱先生却是神权的代表是我没有想到的。朱先生在推倒了四座神像泥胎时,对那些吓得发痴发呆的工匠们说过:“我不是神,我是人,我根本都不信神!”预测是否下雨、选种合适的庄稼还是替别人找孩子,好似读书多都会知道,这是我一开始所认为的。可是白灵死后为白嘉轩的解梦和死后墓里的警语等都给他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不过他再怎么受人敬仰,也是一个普通人。朱白氏为他最后一次剃头时,他把脸颊贴着妻子温热的大腿,忍不住说:“我想叫你一声妈——”看起来挺可笑,读来却有些酸涩。他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枷锁,他德高望重,是他人的精神依靠,但再怎么的传奇,他也是一个凡人,有自己疲惫孤独的时刻。他的一声“妈”,就好像是对孩提时在母亲怀里的纯真时光的感怀。他这一生,从刚会开口说话叫出第一声“妈”开始,再以一句“妈”结束,何尝不也是一种圆满?
白嘉轩是书中族权的代表,他身上有着中国几千年封建宗法文化所造就的典型人格:首先,在他一生贯彻“耕读传家”的传统,自力更生、兴家置业、博施众济、仁义为怀。但人无完人,小说也是。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塑造的是一个完整的人,而非完美的人,白嘉轩就是这样的一个。他身上也有着中国传统家族文化全部的反动和保守,如让两个儿子辍学回家耕读传家、对村民的不良行为实行违反人道的惩罚、阻止黑娃的婚事,以及毒打田小娥等,体现出传统家族文化专制、酷虐、摧残人性的一面。
“在物换星移的漫长岁月中,白鹿原上两人‘争斗’从未停歇,彼此不服,心存暗算,但两人从不明面撕破脸皮,在必要的时候还合作办事,在某些特殊时刻却又明帮暗打,用尽心计”。鹿子霖和白嘉轩两人的关系不能简单地断定为矛盾对立,他们在许多方面既有对立却又有互补,这种互补不是简单的一正一负、一善一恶,而是相互依存,相互说明,彼此间互为镜子,照映着自身,也使对方显现。
鹿兆鹏和鹿兆海兄弟是书中政权的代表。他们一个加入了共产党,另一个加入国民党。当代文学中80年代前的经典让我读来昏昏欲睡——只因歌颂太过!共产党员就不会错吗?国民党人就必须十恶不赦吗?陈忠实老先生用作品给了我们答案。作为共产党人的鹿兆鹏也会有软弱妥协,也会有失败气馁,但他那失败后再站起来继续为事业奋斗的精神、那矢志不渝的信念是令人动容的,我想这也是中国共产党一路走来能取得胜利的原因。而鹿兆海,才是白鹿原真正意义上第一个真正的军人。课堂上老师放映的那段白鹿原绝无仅有的隆重葬礼,让我印象深刻。一撮头发就是一个鬼子,“他一人就杀了43个鬼子呀!”对于朱先生吩咐的事,鹿兆海一直没有忘记,即使在临终时,也把事情交代给其他人代办。我想,他是不想老师失望。
只是,让人感到遗憾的是,鹿兆海在和日军作战时没有牺牲,却在和红军交战时离去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鹿兆海满腔的报国热情,却死不得其所,令人为之心疼。
白氏长子孝文,已身为族长,但不能把持自己,为鹿子霖设计的圈套所陷害,而被逐出宗祠,分家另过。白孝文在美丽温柔的圈套中越陷越深,终日与白鹿原上的“红颜祸水”田小蛾厮守在一起,并双双抽起了大烟,将分家后的家产一败而光,化作了缕缕青烟,沦落到沿路要饭的境地。而黑娃鹿兆谦,是白嘉轩家长工的儿子,从小就受白家的厚恩,与白家子女一起上学,但他从小就畏惧白嘉轩笔挺的腰板,不愿在白家效力而外出打工闯荡。当黑娃重返白鹿原时,带回一个为白鹿原所不容的田小蛾。不但不能进祠堂祭祖,也被鹿三扫地出门。还曾在大革命失败后,黑娃上山落草为匪,策划并组织匪徒下山洗劫白家并打断了白嘉轩的尾脊骨。故事发展,让两个浪子都回了头。
但这两个回头的浪子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白孝文选择去汲汲于功名,而黑娃成了“鹿兆谦”,去学为好人,这是我看完两人结局时的第一反应。可是,被白嘉轩用最隆重的礼仪迎回白鹿原,在朱先生和白嘉轩看来是浪子回头,是学好了。可是为什么坏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好人却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白孝文是个腹黑的坏人,但黑娃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也是既定事实。那为何我们对白孝文贴上“恶贯满盈”的标签,而黑娃的死有了英雄的悲壮?世事无常之处,并不是腹黑的白孝文最终战胜了不太腹黑的黑娃,而是正义的实现方式,并不是由好人去施行,而是借一个坏人之手,杀了另一个坏人,为当年被土匪所祸害的人家主持了公道。
说到这两个浪子,就不得不想到田小蛾这个可怜的女人。陈忠实先生说过,他曾经翻阅县志时,“一部二十多卷的县志里,有四五个卷本,用来记录本县有文字记载以来的贞妇烈女的事迹或名字,不仅令我惊讶,更意识到贞节的崇高和沉重。这些女人用她们活泼的生命,坚守着道德规章里专门给她们设置的“志”和“节”的条律,曾经经历过怎样漫长的残酷的煎熬,才换取了在县志上几厘米长的位置。”于是这样一个纯粹出于人性本能的抗争者叛逆者的人物就在他心里始料不及的产生了。可是,“小蛾”,不就是扑火的飞蛾意思?她的命运始终无法逃离时代的枷锁。都说她具有反抗精神,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甚至一度做过农协妇女代表。可是,这是反抗吗?不过是从依附一个男人,到依附另一个男人罢了。而那两个她依附的男人,不还是一个个的跪倒在白嘉轩面前,讽刺。
白嘉轩牵挂的掌上明珠白灵,也是一个没能真正反抗的女人。从小时候反抗裹小脚开始,到她自主退婚,读洋学堂,自由恋爱,参加革命,她受过现代教育,有着强烈的现代意识,似乎具有一切时代新女性的特质。可是,纵使她有着远高于一般流俗女子的见识与胆魄,但其里仍是一名倚赖夫君的传统女性。而她的结局——在白色恐怖的革命低潮中,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没有死在敌人疯狂的屠刀下,却在左倾的肃反运动中被自己的同志活埋了——却也悲凉。
一本巨著,起承转合,写尽这世事无常。看着白和鹿两家的结局,竟觉得有一丝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悲凉……
(202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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