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小品》（四十）：杨道人

四川成都有一位杨道人，本来是管理街坊的小官，他喜欢喝酒到了没有品行的地步，为此多次受到打板子的责罚。他曾经在集市的商店里遇到一个奇异的人，这个人风度翩翩，杨每天都和他饮酒，凡是当天得到的钱，全都做了饮酒的费用。

时间长了，异人说：“你能跟着我去游历吗？你有妻子儿女的拖累，怎么办呢？”杨说：“甩掉这点累赘，是太容易了。”他回到家里就写休书与妻子离了婚，然后另找个男人把她嫁出去了。一个小孩才几岁，已送给了别人。过了几天，又遇到异人，他说：“拖累已经打发掉了。”

于是他把自己处理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异人说：“果真如此的话，我到哪儿，你就应当随我到哪儿。”杨答应跟随着他。两人又在酒馆里痛饮，直到天黑才相随出关。这天晚上月光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异人在前，两人相距几百步。走了大约十几里，就下了大路，向着大山林草木茂盛的地方，渐渐走到荒野之中。

又行了几里，杨道人感觉脚踩在地上很湿，接着水没过了脚面，就大声喊道：“迷路走到水里了！”异人说：“只管往前走就脱离苦海了。”杨又往前走，水渐渐深了。又走了一二里，已经淹没了膝盖和大腿，而异人在前面行走无异于踩平地。

杨道人索性脱掉衣服往深处趟。水到了腹部，一会儿又到了胸部，杨还是向前走，不停止。而水已经到了面颊，杨又大声呼喊水深不能再前进。异人叹息着说：“可惜呀，你不能去了。”

恍惚间杨道人觉得好像梦醒了，原来身子在护城濠沟的桥上，异人也在他旁边。异人到桥下拿来一只小铁锅，又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皮夹赠给他说：“你的缘分还没到。”说完就拱手而去。杨道人追了他几百步，异人忽然不见了。

从此杨道人就发疯了。忽悲忽喜，语无伦次，好像一个神经病人。他常常预言人的吉凶，跟随他学道的人越来越多。每月八日，他总是向穷人或乞施舍。要求施舍的人从府衙门前，分坐在大道两边，一直排到城门口。杨道人用锅煮好粥，让他的徒弟抬着跟随，自己亲自盛粥给讨饭的人，然后再从皮夹中拿钱给他们，每人二十文。乞讨的大约有几百人，而所给的钱总是够数。

李修撰担任四川的都漕时，官署在成都，他常常邀杨道人相见，而且恭恭敬敬地对待他。徒弟们和他开玩笑，有的便偷偷藏起他的皮夹，杨向他们索要，有时要不出来就走了。估计明天应该向穷人施舍了，再来苦苦向他们讨求。徒弟们把皮夹还给他，他就高高兴兴地放在腰间，用手摸着它，钱就满了。他身上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有人送给他新衣服，他就穿上，然后看着人家嘻笑，同时依旧把破衣服收起来。向他要，他还不给，等到明天再看见他，他依然破衣如故：新衣服随即就施舍给穷人了。

有一天，杨道人拜访李修撰，当时李正独坐在后园的书房中，杨看旁边没有人，就对李说：“我送给您一样东西吃。”说完就作出呕吐的样子，鼻涕、口水一齐流。然后从嘴里吐出一样东西，用手掌托着，晶莹透明如玉。杨让李吞了它，李露出迟疑的神色。迟疑间，杨自己又把它吞下去了，然后他跳进书房前的池水中，大呼杀人数声。李命手下的人把他扶走了。没有几个月，李修撰就死了。

当时还有一位叫席子先生的人，不知他是哪里人，也不知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整天蓬头垢面，用一张席子裹着身体，趴在大道旁。给他食物，他就伸着头把食物吃完；几天不给他吃，他也不饿。他老是趴在一个地方不动，也不见他拉屎撒尿。恐怕这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人。

【原文】

成都杨道人，本坊正也。嗜酒无行，遭杖罚者屡矣。尝于市肆遇异人，风采秀耸。杨日与之饮，凡日所得，悉为饮费。

久之，异人曰：“能从我游乎？子有妻子之累，如何？”杨曰：“弃此直差易耳。”归则手书与妻诀，仍寻配嫁之，一子数岁以与人。他日复遇异人，则曰：“累已遣矣。”因自述其详。异人曰：“诚然，子当随我所之。”

杨敬诺从之。复痛饮酒垆，日暮乃相将出城。是夜月明如昼，异人前行，相去数百步。初如行十余里，乃下路，望大山林蔚茂处，渐行草莽中。

又行数里，杨觉履地甚湿，继而水没足，乃大声呼曰：“迷路入水矣！”异人曰：“第前无苦也。”杨复前行，水寝深。

又行一二里，则没膝及股，而异人前行无异平地也。乃解衣深涉，水及腹，俄及胸臆，杨尤进不已,则水已承颐，乃复大呼以水深不可进。

异人唶曰：“惜哉！子未可往也。”恍惚间如梦觉，乃身在城濠桥上，异人亦在其傍，即于桥下取一小铁铛，及于腰间解一皮箧赠之曰：“子缘未至。”乃长揖而去。追之数百步，忽不见。

杨自是发狂，乍悲乍喜，语言无伦，如病心人。往往预言人休咎，学道者从之浸多。每月八日，辄施贫亏者。自府治之前，分坐通衢两边，直抵城门。

杨以铛煮粥，令其徒舁以自随，躬以身盛粥给亏者，仍于皮箧中取钱与之，人二十文，丐者率数百人，而所给常足。

李修撰任四川都漕，治所在成都，常邀相见，敬待之。子弟辈与之狎，或戏匿其箧，杨索之不得而去。度明当施贫，乃来求取甚力，既得即欣然置腰间，以手抚之，钱满矣。

身衣敝衲，或赠以新衣，即服之，顾视喜笑，仍收其故衲。或求之不与，明日视之，敝衲如故，新衣随即施于贫者尽矣。

一日谒李，时方独坐后圃之舫斋，杨视左右无人，曰：“吾饷使君一物。”即作呕哕之状，鼻涕涎沫交下，吐出一物，以掌承之，明彻如玉。命李吞之，李有难色，迟疑间杨即复自吞之，跳入斋前池水中，大呼杀人数声，李命左右扶去。不数月而李卒。

是时复有席子先生者，不知其何许人，亦莫详其姓氏。蓬头垢面，以一席裹身，伏于官道之侧。以食与之即伸首取食必尽。数日不与食，亦不饥。所处不复移徙，奉尝见其溲溺。盖亦异人也。

选自（宋）郭彖《睽车志》。

【简评】

这个杨道人，得道前是个酒疯子，真的疯了后反而成为一位济世的活神仙，让人真不知什么是醉什么是醒！

未完待续……

本系列是从浩繁的文献中精心选编出来的宗教小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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