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莉拉的“界限消失

《那不勒斯四部曲》莉拉的“界限消失

季珺媱

  “莉拉为什么会消失？”

  小说开场时，莱农接到了来自莉拉儿子里诺的电话，说莉拉消失了，不仅她的人不见了，她的衣服、鞋子、电脑、重要文件都不见了，连照片都剪掉了，所有她生活过的痕迹都被抹除。

  而此时，莱农说：“能不能按她所希望的去做，哪怕就一次也好，别找她。”

  莉拉不止一次地向莱农表示过自己想要消失的愿望，她想让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消失，让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无处可寻。而莉拉在消失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研究那不勒斯的历史

  我们每个人都会形成一套自己的价值判断体系。价值判断不像数理答案那般对错分明，不像颜色那样黑白易辨。很多情况下，它依靠的是我们每个人的“经验”。

  这一套体系通常是坚固的、稳定的、可依赖的。而“界限消失”就是莉拉感到她的价值判断体系，即“界限”消失甚至于湮灭的时刻，是认知被打破、观念被重塑的时刻，或者说，是莉拉的主体性被迫消隐的时刻。

  书中莉拉的成长是极为曲折的。她的内心世界是流动的，没有长期的、安稳的存在。她曾试图用多种去构建她的价值判断体系。儿时，莉拉生活在极度的贫困之中，而她又拥有极度的天赋，因此她开始想用写作来获取财富，但她写的《蓝色仙女》并没有获得老师的青睐（其实老师有很高的评价，只是年少时不知道）。于是她开始设计款式新颖的鞋子，和哥哥里诺通过卖鞋子赚钱。也包括她后面嫁给斯图凡诺，一是为了改善自己家的条件，二是为了改变自己所处的阶层。此时的莉拉一直想通过金钱、财富这样的手段使自己稳定下来，生活看似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但新年夜的烟花和蜜月时斯图凡诺的性情大变让莉拉第一次感受到了“界限消失”，身边熟悉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陌生的样子：烟花下的里诺，不再是莉拉熟悉的慷慨、诚实的哥哥，而是变成了一只被财富和虚荣侵占了的怪兽；蜜月之旅的斯图凡诺，从一个给她温柔承诺的未婚夫，变成了一具只有粗鄙欲望的肉体。

  莉拉试图寻找新的价值确定，于是她成为了尼诺的情人，此时她想追求的是“真正的爱”，她把对生活的激情和对“真我”的渴望投射到了一个具体的男人身上，但尼诺最终逃跑了，他畏惧莉拉身上的才华。后来莉拉去了肉食厂工作，在那里她被男性同事骚扰，发现索拉拉兄弟无处不在的事实又令她崩溃。她同时了解到工人运动，怀有一颗美好的心加入，希望能改变这个社会的制度。但时局错杂，工人运动、意大利黑手党、法西斯等各种势力角斗缠旋，莉拉的世界再一次动荡，她意识到自身太过渺小，根本无力动摇这个社会的根基，血腥后暴力再一次在她的身边出现。

  她开始提升自己的力量，和恩佐 一起学习计算机知识，创办公司，为共产党拉拢选票，她通过技术来改变她的处境。但命运总喜欢捉弄人，她的小女儿失踪了，家乡经历地震，这些事情都对莉拉打击很大。她意识到没有什么东西是坚固不变的，她陷入了虚无中。她最后开始研究那不勒斯的历史，是想看看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是什么让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同时，当一个人找不到自身存在的价值，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她会想回到历史中寻找对策；当一个人不再局限于自己的境遇，回到悠久的历史和传说中，可以寻求解释，可以寻求安慰，获得命运的接受和自我的确认，从精神上来克服时代和现实的困境。但当莉拉回到历史中时，发现暴力、折磨、血腥、撕裂从来都是这片土地上的底色。她不能从这片土地的历史中获得任何的精神支撑，找不到任何的宽慰和去路。而她也无法面对这个随时要解体和消融的世界，也无力保持自身的稳固和坚定。她觉得唯一可能获得解脱的方式，就是消失。

  “正因为她以一种最无所庇护，最为残忍，也最为强烈的方式经历着生活，毫无遮蔽地向生活暴露了自身，所以她也全然融入了那个环境。她的声音、目光、动作、她的慷慨和邪恶，都和她们出生的那个地方紧密相连。”

  最后她消失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