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为观止：季札赏春秋演艺盛会
春秋战国故事204
吴国的邻国名叫越国，是夏禹的后裔，被封在会稽。从夏朝到周朝，三十多代后，传到了允常。允常励精图治，国力逐渐强盛，吴国对此十分忌惮。吴王馀祭执政四年后，讨伐越国，抓回了俘虏，让俘虏做看门人去守护船只。吴王馀祭来观看船只时，看门人用刀杀死了他。夷昧顺次即位做了吴王，让弟弟公子季札参与吴国的政事。季札请求息兵安民，与各国通好，夷昧采纳了他的策略。
季札来到鲁国聘问，请求观赏周天子的音乐舞蹈。
周公是周代礼乐的缔造者，鲁国君主作为周公的子孙，享有使用天子礼乐的特权。如今周王室衰败，礼坏乐崩，唯独鲁国还保留了一套完整的副本，鲁国人对此引以为自豪。公子季札游历中原，向鲁国提出这个要求，令鲁国人感到十分高兴，他们做了精心准备，为季札献上了一台盛大的歌舞表演。
在叔孙豹等人的陪同下，乐工首先为季札歌唱《周南》《召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
当季札听见这样“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歌词，中正平和的音乐，受到“二南”的情绪感染，他仿佛看见周朝初年，天子坐镇镐京，周公统领东方诸侯，开拓新的领地；召公经营黄河中游，扫除后顾之忧，他们将周朝文化自北向南传播，从泾渭流域到江汉平原，都建立起了牢固的统治，百姓为了国家而辛勤劳碌，毫无怨言，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季札由衷地赞美说：“美好啊！王业开始奠定基础了，还没有完善，然而百姓勤劳而不怨恨了。”
随后，乐工们演唱了《邶风》《鄘风》《卫风》，它们都产生于春秋初年的卫国地区。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
武王灭商后，为了妥善安置殷商遗民，便将商朝王畿分为了邶、鄘、卫三地。武王封纣王之子武庚于邶，以抚慰民心；同时封自己的弟弟管叔于鄘，另一名弟弟蔡叔于卫，作为制衡。后来邶、鄘两国背叛，周公旦平定叛乱后，将两国领土并入卫国，其弟康叔因为参与戡乱，立有大功，被封在此处，建立起来新的卫国。卫康叔很得周公的信任，后人也把对周王室的忠诚贯彻始终。西周末年，犬戎之乱爆发，周幽王兵败身死。年逾八十的卫武公不辞劳苦，领兵勤王，又与郑庄公一起辅佐周平王东迁洛邑。
季札对卫国的历史十分熟悉，一边观乐，一边称赞说：“美好又深厚啊！忧伤而不困窘。我听说卫康叔、武公的德行就像这样，这恐怕是卫风吧！”
乐工们为他歌唱《王风》。“王风”是东周王城洛邑一带的乐调。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幽王丧失西周，平王东迁洛邑，周室衰微，已无力驾驭各诸侯国。一位东周大夫看到故室宗庙尽变为禾黍，悲怆不已，彷徨不忍离去，表露出绵绵不尽的故国之思和凄怆之感。
季札听后，说：“美好啊！虽有忧思而不恐惧，恐怕是周室东迁以后的音乐吧！”
乐工们为他歌唱《郑风》。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在当时的华夏诸侯之中，数卫国和郑国在音乐上最有特色，引领时尚。尤其是郑声，新鲜活泼、热情奔放，大多是抒发男女之间的感情，几乎不涉及时事。
季札因此说：“美好啊！但是它琐碎得太过分了，百姓不堪忍受了。这恐怕是郑国要先灭亡的原因吧！”
乐工们为他歌唱《齐风》。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
季札说：“美好啊！深广宏大的声音啊！这是大国的音乐啊！作为东海的表率的，恐怕是太公的国家吧！国家前途不可限量。”
乐工们为他歌唱《豳风》。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
……
季札说：“美好啊！浩荡博大啊！欢乐而不过度，恐怕是周公东征的音乐吧！”
乐工们为他歌唱《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季札说：“这就叫作西方的夏声。夏就是大，大到极点了，恐怕是周朝的旧乐吧！”
乐工们为他歌唱《魏风》。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
季札说：“美好啊！抑扬顿挫啊！粗犷而又婉转，艰难而又流畅，再用德行加以辅助，就是贤明的君主了。”
乐工们为他歌唱《唐风》。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
季札说：“思虑深沉啊！恐怕是陶唐的遗民吧！否则，为什么那么忧思深远呢？不是有美德者的后代，谁能像这样？”
乐工们为他歌唱《陈风》。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季札说：“国家没有君主，难道能够长久吗？”
从《郐风》以下的诗歌，季札没有批评。
乐工们为他歌唱《小雅》，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
季札说：“美好啊！思文武之德，而没有离异之心，怨恨却不形诸语言，恐怕是周朝德行衰微时的乐章吧！不过那时还有先王的遗民啊。”
乐工们为他歌唱《大雅》。
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显亦世。
……
季札说：“宽广啊！美好啊！音调婉转而又刚健劲直，恐怕是文王的德行吧！”
乐工们为他歌唱《颂》。
……
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至于文武，缵大王之绪，致天之届，于牧之野。无贰无虞，上帝临女。敦商之旅，克咸厥功……
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之山川，土田附庸。周公之孙，庄公之子。龙旂承祀……
秋而载尝，夏而楅衡，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毛炰胾羹。笾豆大房，万舞洋洋。孝孙有庆……
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公徒三万，贝胄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荆舒是惩……
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至于海邦，淮夷来同。莫不率从，鲁侯之功……
季札说：“好到顶点了，刚健正直而不倨傲放纵，委曲婉转而不卑下靡弱，亲近而不逼迫，疏远而不离心，迁延流动而不放荡过度，反复而不厌倦，哀伤而不忧愁，欢乐而不荒淫；多方运用而不匮乏，心境宽广而不显露，施舍而不耗费，收取而不贪婪；静止而不停滞，行进而不流荡。五声协调，八风和谐。节拍有一定的格律，乐器演奏都按次序，是盛德之人所共同具有的。”
接下来，鲁国请季札观赏合乐表演。合乐是诗歌、音乐、舞蹈、表演综合的艺术形式，或演绎故事，或叙述史实，用以祭祀天地山川始祖，和谐列邦，团结族群，愉悦宾客，安定远方。鲁国乐官在广泛流传的经典乐舞《云门大卷》《咸池》《韶》《大夏》《濩》《大武》等曲目中做了精心挑选，以飨宾客。
季札看到《象箾》《南籥》。《象箾》是武舞，舞者执竿而武，如战争时以戈刺击之状。《南籥》以籥伴奏，是一种文舞。他说：“美好啊！但还有不足之处。”
看到表演周武王之乐《大武》舞，武王伐纣，灭除无道之君，成就武功之德，季札说：“美好啊！周朝兴盛的时候，恐怕就是这样吧！”
看到表演商汤之乐《韶濩》舞，商汤以宽治民，灭除奸邪，使万民各安其所，季札说：“像圣人那样的宽宏盛大的品德，尚且还有所惭愧，可见当圣人不容易啊！”
看到表演夏禹之乐《大夏》舞，夏禹治水，息壤安民，通畅九州，使天下一体，季札说：“美好啊！表现勤劳为民而不居功的美德，不是禹，还有谁能做到呢？”
看见表演虞舜之乐《韶箾》舞，鸟兽在宫殿周围飞翔、起舞，百官忠诚和谐，舜帝歌唱道：“奉行天命，施行德政，顺应天时，谨微慎行。股肱大臣尽忠，天子治国有功，百官事业兴盛！”
季札说：“功德到达极点了，伟大啊！像上天的无不覆盖，大地的无不装载。即使还有高尚的功德，恐怕也不会再超过这种境界了。我观赏的乐舞表演，到此已达至善至美的极点了，如果还有其他乐舞，我不敢再请求观赏了。”
至此，一场酣畅淋漓的视听盛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本故事基于《东周列国志》《左传》等进行编写，原创作品，持续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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