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留下最后一口气
你只是某自然村口的一棵小樟树,它只是某老城小巷口一棵歪脖子梧桐树。乡村、旧小区改造,完善了污水网、雨水网和路网,小车开到了家门口。你、它与兄弟姐妹们曾经用根须苦心经营的树网被割裂了。一个村按十棵树,一个旧小区按一百棵树计算,这几年,单笔者生活的县大概就有五千棵大小不一的树被挖掘机挖走了。它们最终去往哪里,说法不一。
许多年前,你眼看着“双抢双收”期间,老家主去集市买了一大刀肉,小方桌天天被梅干菜的肉香熏得睁不开眼睛,又眼看着过新年,主人一家都穿上了款式不同、颜色不一的新衣服,而你觉得既然自己没本事去帮助老家主,也就没任何理由去艳羡,只想做好自己。等你长大到一个男子汉腰包骨一般粗的时候,拆迁组向你带来改变村路况的信息。你被列入“拆迁1号”,老家主死活都不同意。在拆迁组作出决定把你迁往行政村生态公园,且产权还是属于他老人家后,你不得不告别他们一家人,来到有山有水的公园。
两年前,遭遇百日干旱。老家主一直坐在你身旁边流泪边诉苦,说新打的井打了五六十米深都还无水可汲,大家才明白这是进村道路和村里弄堂全部改造成柏油路惹的祸。下雨时,雨水或沿着硬化道路跑走或循着雨水管道流失,平时用的水最后经污水管道直接到达处理池,整个村落几乎成了无水岛。
也差不多在同一段时段,它,那棵本来靠深水井生长发育的歪脖子梧桐树未等立秋节气到来就开始掉叶。原来,水井已遭人为掩埋。园林工人以为这是它即将枯干的节奏,立即拿来刀锯把树身锯离。可它就是不想这样离去,在每年的春季,都会用尽最后一口气把绿叶一一孵出,把枝干一一伸张,渐渐地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可等来小区改造,这次,挖掘机想到了新主意,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把它连根挖除,说是为巷子里的人和小车进出提供安全保障。
古时,再大的官员回老家省亲,都会把坐骑的缰绳系在村口祠堂的石头桩上。今天,拥有了小车的人们怎么就喜欢把私家车停放在家门口或者独立车库里。整个行政村几乎不见了乔木,只在柏油路边摆放着三角梅和茉莉花的盆景,且整日被晒得耷拉着头,没有精气神。城区也有一条吃食街竟然没有一棵树,街旁只有一排太阳能路灯灯杆和店门前偶尔摆放的几盆兰草。
这是人类心心念念的家园吗,这是人类喜欢每天每夜看到的景象吗。处在行政村生态公园里的你,处在不知哪个角落早已腐朽的它,可死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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