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嫁闺中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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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风语阁”第172期作业:40度高温下的爱。

【序】

我叫乐无忧，住在桂花小苑，年芳二八。

爱慕我的公子从小苑排到了醉山阁，来给我说媒的媒婆踏破了门槛，我都没有答应。

之所以说是从小苑排到了醉山阁，是因为我爱的情郎，就住在那里。

【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哈哈哈……”

……

五岁那年，我和沐川哥哥约定好，长大以后就成亲。

醉山阁外，沐川哥哥摘了一支梅花的树枝送给我，并告诉我:“无忧，等这株梅花长大了，我就娶你！”

“好。”我开心地答应。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梅花树长大了，我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只是沐川哥哥还没来提亲。

爹爹和娘急得焦躁不安:“无忧啊，从小到大我们都依着你，唯独婚姻这件大事我们可不能听你的！”

“哎呀，娘，再等等，万一沐川哥哥最后娶我了呢？”我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拉着娘手撒娇。

“无忧啊，不是我和你娘不相信你沐川哥哥，而是这金陵城，多少大户人家小姐想嫁入他们醉山阁？这点你不是不知道的呀！”爹爹苦口婆心地劝说。

“好啦，再等上一年，明年我十六，若是沐川哥哥再不来提亲，我就听从爹爹的吩咐，嫁与他人。”拗不过爹娘的话语，我只好押上最后的赌注。

说罢，我跑出去了。

“唉，这孩子……”爹爹和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声越来越远。

我与沐川哥哥本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近几年，碍于年龄和名声，爹爹常常将我软禁，不让我与男子有往来。

“女子迟早是要嫁人的，若是谈婚论嫁之前，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将来旁人怎么说？”这是爹爹的理由。

“哎呀！都说了沐川哥哥将来会娶我的。爹爹你怎么一点不通情达理？”我被锁在闺房中，不满地嘟哝。

“哼！那也要等他娶了你才算真本事！”爹爹不听我的撒娇，固执地将我关禁闭。

奈何我怎么捶打房门，或是不吃不喝，都没用。爹爹铁了心要将我这匹脱了缰的野马收回来。

“你现在不懂，将来有一日终会明白我和你娘的良苦用心！”爹爹才不会心软，只有娘才会跟我说好话:“无忧，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桂花糕，你垫垫肚子。”

“听话，咱就服个软。”娘一边喂我吃桂花糕，一点耐心地跟我说。

“娘，我偏不，此生非沐川哥哥不嫁！”我倔强地昂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是啊，我和沐川哥哥的情意岂是旁人所能比的？

【二】

这一年，我十六岁，沐川哥哥刚好弱冠。

皇天不负有心人，沐川哥哥终于带着下人来提亲了，他的爹和娘——沐伯伯和沐伯母也来了。

一时间，敲锣打鼓，鞭炮连连，好不热闹。

我趴在阁楼的窗户上看稀奇。

“无忧，快下来啊！今天我来提亲了！”沐川哥哥朝我挥挥手，示意我下来。

我揉了揉眼睛，感觉有点不真实，迟迟不敢下楼。

最后还是娘上来叫我:“无忧大小姐，你的心上人娶你来了。快下去吧！”娘一边同丫鬟替我梳头，一边叮嘱我:“这往后嫁了人啊，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要懂得为丈夫分担，要识大体，顾全大局……”

“好了，娘，我知道了，您今天话可真多！”我有些听不进去，还使着大小姐的性子。

由于我平时任性惯了，一旁的丫鬟也不敢吱声。

待我下了阁楼，沐川哥哥立即迎上来扶住我:“无忧小心啊，别摔着。”

都说女子遇到心爱的男子会脸红，我的脸大概红到了脖子处。尽管很期待沐川来提亲，但我还是克制住自己:“沐川哥哥，我自己可以的。”

一旁的爹爹看到这一幕，发话了:“沐川啊，既然提亲了，我也就不见外了。吾家小女乐无忧，今天就交给你了，你切莫辜负了她。她可是日日盼着你来提亲娶她呢，我和她娘给她说了多少门亲事，她都没同意呢！”

“爹爹你说什么呢！”本就不好意思的我，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说什么了，这难道不是实话吗？”这下轮到爹爹取笑我了:“哟！我家无忧知道不好意思了？”

“放心吧，岳父大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无忧的！”沐川哥哥信誓旦旦地保证。

“好！好！好！儿女成婚，乃是父母的心中的大事，如今大事已了，我和她娘也可以安享晚年享清福啦！”爹爹一副如释重负地样子。

成婚那天，公婆笑得合不拢嘴。

也是，这偌大的金陵城，风景甚好，才子与佳人数不胜数。这座城，仿佛就是为醉山阁而生。

而这醉山阁，仿佛就是为我和沐川哥哥而存在。

这是我成婚之后第一次仔细端详起醉山阁:庭院内挂满了一般般大的灯笼，每个灯笼上写满了祖先的名字。一到夜晚，这些灯笼便会发着微弱的光，仿佛先祖在我们照亮前行的道路……

庭院内外种了许多梅花树，自古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一点爹爹从小就教育过我:那时我常常挑着灯夜读，为的就是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说法，将来做个有才华的女子，好好辅佐夫君……

我自幼学习诗书礼仪，沐川哥哥也饱腹经纶，在这座古色古香的金陵城里，我们便成了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

到这时，我才读懂爹爹的良苦用心:理解爹爹让我学习诗书礼易；理解爹爹让我做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理解爹爹说的“宁可不嫁人，也要有个好名声”。只是活在太平盛世，哪有不嫁人这一说呢？

……

好在沐川哥哥没有辜负我，我们在一起平平稳稳生活了三年。这三年里，沐川哥哥对我爱护有加，教会我人情世故，我终于学会打理醉山阁的一切大小事物。

【三】

三年后，国家发生了战乱。

沐川哥哥，一介文将，被迫入朝廷议政，为国家出谋划策。

在这之前，沐川哥哥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江南才子，经商、对诗、听曲儿、带着我逛游园会，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得好不快活。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沐川哥哥临行前，孪生姐妹蹒跚学步，哭得泣不成声:“爹爹，你啥时候回来？我们啥时候才能见到你？”

沐川哥哥抱起孪生姐妹，一边一个，亲了亲她们的面颊:“爹爹很快就回来了，花笑和花语要听乖乖听娘的话。”

花笑和花语乖巧地点头。

沐川朝我走来，一把把我揽入怀中:“无忧辛苦了，等着我回来。”

说罢，马车逐渐远去。

沐川哥哥离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发呆，都是花笑和花语“哒哒哒”跑过来把我从思绪里拉出来:“娘，娘，你看，外面的梅花开了，真好看啊！”

我起身，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梅花大片大片地开了，黄色的，一朵一朵开得正艳，有的还是花骨朵，含苞待放。

这个季节甚是寒冷，没有蜜蜂来采蜜。

不知道沐川哥哥怎么样了？

我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我有多久没有见到沐川哥哥了？我的花笑和花语多久没有见到爹爹了？

我们都是这个乱世里的无处安放的存在。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沐川哥哥的小时候，那时我们一群孩童在醉山阁外的小桥上嬉戏，我不慎落入水中，是沐川哥哥不顾一切，跳入河中，将我救起来。

大抵是那时我便动了心，想要一生一世与他在一起。

后来，他也待我甚好。要怪就只能怪这乱世了，让心爱之人分隔两地。

想当年，我们也是才子配佳人，江南就没有人不知晓我们的名字。那时，醉山阁还是人烟浩荡，桂花小苑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现如今，爹爹身患重病；醉山阁也冷冷清清，下人全部差遣回家……

我不甘心。

我要国家太平，我要这盛世如从前繁华。

不久后，战争平息，我最爱的沐川哥哥回来了。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沐川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沐川，他似乎变了个人。

他还是会哄花笑和花语，只是不再对我热情。许是这次战争让他成熟了不少，变得沉默寡言，许是战乱本身就是件严肃的事情。

但我依旧可以感受他是爱我的。

燥热的夏天，他洗净了手把剥好的虾放入我的碗中，40度的高温，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也慢慢变得不爱说话，常常是花笑和花语“叽叽喳喳”地吵醒我午睡的梦:“娘，娘，爹爹给你买了西瓜回来。”

“沐川哥哥，”这大概是我从朝廷里回来之后我第一次这么叫他:“你也吃点吧！”

说罢，我端起一块西瓜，细心地剔去西瓜籽儿，喂到他面前。

沐川有些愣住了，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不，我不吃，你和花笑花语吃吧！”沐川站起身，往醉山阁外走去。

花笑花语已经长得齐我腰了。

醉山阁因为太久没有下人打理，朱红色的大门掉了不少锈，墙角有顽强的杂草生出来。

花笑花语跟着爹爹跑出去玩水儿。

【四】

回想起我们刚成婚那会儿，七月酷暑难耐，我害口，嚷嚷着说想吃桑葚。

沐川二话没说，一个大少爷顶着骄阳跑到山里为我摘取桑葚。

摘回来我又说不好吃，不想吃了。

那时的沐川还跟小孩儿似的哄我:“无忧大小姐，你就吃一口吧。好歹我摘得也不容易啊！”

我“扑哧”一声笑了，拿起一颗桑葚放进嘴里，顺便放进他的嘴里:“尝尝，好不好吃。”

换作是现在，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吗？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只是爱情了，更重要的是花笑花语的爹爹和娘，是一种亲情。

也许只有这种亲情，才最长久吧。

想起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孩童，那时候也不担心他能不能照顾好我，就许下非他不嫁的誓言。

现在看来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如果那时自己听了爹爹的话，随便找个人嫁了，现在的我们就不会是我们，也不会有花笑花语了。

记得娘说过，爹给我起名字“乐无忧”，就是希望我一辈子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虽然沐川很爱我，可我越来越读不懂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难道就是夫妻吗？

可说一点都不知道，又是不可能的。

他会每天早起去跑步，说要做一个身体强健的爹爹，将来保护花笑和花语；他会把一个鸡蛋一分为二，先放到我碗里半块儿，剩下的半块儿花笑花语一人一口，剩下的就是他的了。

花笑花语每次都吃不了多少，这点我特意嘱咐过她们:不论多少，要给爹爹留一口。

冬天的时候，他会“咕咚咕咚”喝两口酒升高体温，钻进我的被窝，我每次去睡觉都暖烘烘的。

……

如果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他爱我的话，那么爱是什么呢？

没有出嫁的时候，我还是闺房的大小姐，没有烦恼。如今嫁人生子，虽然过得辛苦，要操不少心，可也是幸福的。

真是应了那句:未嫁闺中乐无忧。

【尾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哈哈哈——”

……

故事又回到最开始，两个垂髫小孩在一起嬉闹，这一次，我知晓答案，握紧沐川哥哥的手，没有松开。

沐川哥哥告诉我，他当年一直迟迟不肯娶我，是因为他怕辜负了我的满腔热情。直到听到爹爹要将我许配给他人之时，才慌了神，来我家提亲。

我哭笑不得，怎么会？这一生，无论你如何爱我，都好过我们错过。

嫁给你，此生无憾。

沐川哥哥，如果你问我，什么是爱？

那么我告诉你:我会用这一生来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