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 六（4）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人们茶余饭后在谈论，年轻人通过自媒体在传播，曾经带给这座城市辉煌的那个歌手回来了，失踪了很多年回来了。她会重新带给这座城市荣誉，让这座城市沉寂多年的音乐盛况复苏。

      现在我到底是陈可儿还是她一点也不重要。我们都只是个标签，人们需要一个她，让这座城市的音乐再次腾飞。

      为了完成她的回归，我的音乐风格完全变成她的，甚至翻唱了不少她的歌。那些忧伤的歌词让我越来越感到压抑，我心里已产生抵触。

      然而Daniel竟然说要办一场演唱会。

      “全部唱她的歌。” Daniel在录音棚外面狠狠地说道。

      “乘势而上，这场演唱会肯定会取得成功。” Daniel继续说着。

      “这座城市已经为可儿疯狂了。” 助理Nicole说道，一脸兴奋的表情。

      “是为了曾经那个她而疯狂。” 何老师说，说完脸上轻轻舒缓了一下，好像是在惋惜叹气。 

      “为了谁不重要，总之现在’她’就是可儿，可儿就是 ‘她’。演唱会肯定会成功。” Daniel脸上流露出商人的狡洁和自信。

      “我以前从不知道这座城市有这么一个人，可儿让我知道这个人。” Nicole说道，依旧一脸兴奋。

      “其实不止这座城市，那时候她的歌红遍内地。” 何老师说。

      “你太年轻了，Nicole。” Daniel说。他叼了跟雪茄，用打火机在雪茄前来会点擦着，他的动作使得他的样子更显自信。

      离开录音棚的时候，我告诉何老师这些歌曲让我感到忧伤。

      “我能看出来，可儿，我能感受到。” 何老师说道。

      她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是，哎，坚强点，忍一忍，开完这个演唱会我提议让你休息一段日子。” 过了一会，何老师又说道。她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显得脸上皱纹更深了。

      回到家，我打电话告诉林俊演唱会的事情。 我告诉他我很累，不想开这场演唱会。

      “但是整个城市都在等待 ‘她’的回归。” 林俊的回答竟然跟公司的想法一样，让我大为恼火。

      “我不想成为她，我不想成为她的替代品，这完全是人们想象出来的。” 我提高了声音。

      “但是你确实很像她。” 电话那头的林俊竟对我的心情浑然不觉。

      “那是因为公司让我模仿她的曲风。” 我更大声了。

      “我现在很难受，那些曲风让我感到压抑。” 我有点歇斯底里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放松点。” 林俊说道，这时他才感受到了什么。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

      “不行的话再跟公司谈谈，说你现在的状态不足以开这场演唱会，或者推迟一些日子再开。” 林俊继续说道。

      第二天，我到公司后径直去了Daniel办公室。他办公室门关着，他不在里面。我回录影棚录歌。到了下午，我再去了一趟Daniel, 这次他回来了。 我敲了敲门。

      “进来。”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我忽然感觉Daniel的声音是那么厚重有力，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来，可儿，坐。” Daniel指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一副微笑的表情。

      我坐了下来，一时没有说话，Daniel依旧微笑着，嘴巴有点微张，手上举着他的雪茄，等着我开口。

      “怎么了，可儿？” 见我许久没有说话，Daniel忍不住问道。

      “我不想开这场演唱会。” 我鼓足勇气说道。

      Daniel看着我，没有说话。他依旧微笑着，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想法。一会儿，他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我身边。他先是像个长辈一样抚摸我的头，一会儿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可儿，我知道你不想。” Daniel说道。

      “我知道你很累，你看我在外面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我都清楚。” 

      “但是你知道吗，可儿，我们现在就像一艘船，航行在大海里，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地。不可能因为某个人调转船头，也不可能有人在中途下船，我们已经出发了。” Daniel继续说道。

      “我保证，开完这个演唱会让你休个长假。” Daniel 说完这句话，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到他的座位上。

      “想想何老师，想想你的助理Nicole, 想想我，公司其他人。” Daniel最后说到。

       走出Daniel的办公室，我自己对自己说，“我怎么异想天开想要说服Daniel呢？ 

       我离开了公司大楼。走在街上，想起演唱会全部要唱她的歌，我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她的歌词。就连街上的场景都好像跟平时不同了，我看到了我小时候的街角，小孩在玩耍，那个卖萝卜牛杂的推车大叔，铺满报纸的报摊。

      距离演唱会的几天里，我好像活在了她的歌词所的世界，我不属于这个时代。一直到演唱会举行。

      那晚，我穿了一套扇形落地裙，戴了一顶公主纱帽，穿了一双白色的低跟鞋。我看见台下观众举着 ‘她’名字的小横幅。我唱了几首她的歌后停了下来。

      “无论一千句，一万句感谢都无法表达我对你们的爱意。我，我已经很努力地变成她，我真的很用心地变成她。你们能感受得到的，对吗？你们一定要珍惜……” 

      “不要哭，可儿。” 台下有一个男歌迷大声的喊道。

      “不要哭，不要哭，” 越来越多的声音喊道。

      这时舞台暗了一些，舞台的灯突然熄灭了，我看见观众席那些灯一盏盏的熄灭了。诺大的场馆顿时漆黑一片，同时发出一些女生的尖叫声。

      忽然我感到我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那种握手的感觉却有点熟悉。

      “走，快点。”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那是李俊。 

      我跟着他快步走向某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漆黑的场馆里认出路的，但一会儿我们便走出了场馆。

      在体育馆外面，我回头看看，好像看见观众络绎不绝地走出场馆，他们的表情悠然自在。

      “他们怎么也出来了？”我问李俊。

      “什么，你说什么？” 李俊反问道。

      “我说观众，那些歌迷，他们怎么也出来了？” 

      “没人出来啊。” 

      “你看。” 我指着体育馆大门的方向。我感到有些头晕。

      李俊停下脚步看着我。

      “别管了，我们赶快走吧。” 过了几秒他说道。

      我们继续走，走过了高楼的巷子，走到了大街上。我看见人们悠然自得，男的大多穿着喇叭牛仔裤、上身t-shirt或衬衣。女的有穿喇叭裤的，有穿长裙的，她们烫着波浪形的长发。人们在说话，但是没有人看手机，甚至都没有人用手机打电话。

      我感觉我被林俊一直拉着走，我的头很痛。

      “演唱会好好看。”

      “唱得真好。” 

      “我存了几个月零花钱买的票。” 

      “我今晚好开心。”

      我听见大街上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是在讨论我的演唱会，但是我的演唱会明明中断了。

      “多点带我看演唱会。” 一个年轻女人的对他身边的年轻男子说。

      我的肩旁碰到了一个年轻男孩。男孩停下来跟我说对不起。

      “今晚的演唱会你不要发社交媒体好吗，演唱会没有完成，我好难受。” 我对那个男孩说。

      “你说什么？” 男孩冷冷地看着我。他身边的女孩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求你了，我很难过。” 我几乎哀求着。

      “搞什么？” 那对年轻情侣走开了。

      我的头越来越晕，我倒在了林俊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