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看,尽是悲
一双丹凤眼,鹰鼻薄唇,眉心一点小红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寡情冷淡。有段时日没见白如衣,还是印象中那副死人脸。
“南婉儿,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已经人尽皆知吗?”
三日前,白府门前红绸飘扬,喜字高悬,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可满脸堆笑的背后尽是打心眼里的瞧不起。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一个是青楼里的风尘女子,这桩喜事怎么看,都令人膈应。
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为了钱攀高枝的风尘女子,白府上上下下除了为我赎身娶我的白景天,都视我为仇人。此刻的白如衣看我眼中仇恨更甚,他没想到上次还在和我颠鸾倒凤,再次相见,我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小娘。
“你这个逢场做戏,只会在男人胯下承欢的女人,究竟用什么方法让我爹迷失心智?”
“我是青楼出身,能用什么办法白公子会不知道吗?”
“南婉儿,我告诉你,即便你嫁入了白府,白府的家产也不会给你一分一毫。”
“会不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我冲他笑着,丝毫不惧他眼底越来越深的怒气。
“哥,你怎么还在这儿,李小姐来了。”
白沐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喘着粗气给白如衣报信。他口中的李小姐,是皇帝身边大红人李太尉的千金。那女子我在三日前见过,坐在上席,一双桃花眼始终未曾离开过白如衣。
和傲慢无礼、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冷意的白如衣完全不同的是,白沐风谦逊有礼,说话声音都透露着温柔,因此虽是庶出,在府里却很是招人喜欢。不过他的假模假样也仅限于面对府里众人。
“南姑娘姿色果然惊为天人,难怪爹不顾世人笑话也要将你带回府中。”
或许因我是青楼女子出身,他连装都懒得装,负手而立,语气颇是看不起。
“你应该为你爹感到高兴,说明他眼没瞎耳没聋,身体还硬朗。”
他不客气,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爹只是图一时新鲜,你当真以为爹将你领回来你就是我们白府的人了?简直做梦。”
“是不是做梦,沐风过段时日就知道了。”
我故意将“沐风”二字咬得很重,意在提醒他我是被他爹娶进府的人,他应当称我一声小娘。果然,这男人的脸色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白府的麻烦远不止这两兄弟,白景天也不知道年轻时候哪来那么的精力,娶了两个老婆还不够,府里竟然还有五个姨太太。每个姨太太又有一两个孩子,于是我的肚子就成了他们日夜提防的眼中刺。
白如衣自从上次骂过我后,后来每每在府中见面,都绕着我走。即便好几次我拦下他想和他说几句话,也都被他恶狠狠地甩开衣袖。
曾几何时,我在台上抚琴,台下观看的人,也有他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得白景天的庇佑,我在府里的日子也不算过于糟糕。然而冬天的一场风雪,却让白景天不幸染上风寒,本以为请大夫看过后很快就无大碍,没想到竟愈发严重,后来直至卧床不起。十几个孩子天天围在床前,恨不得将八辈子的孝尽完。与此同时,我有身孕的消息在府里也是惊天动地,白景天撑着一口气,说要等我将孩子生下来再走。
那个冬天,天似乎没晴过,雪停停下下,下下停停。
白景天终究还是没熬到雪完全融化,病死在一个清晨。
也许人在临死前对自己的生命有所感知,所以在他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让众人退去,房间只留下了我。
没有人知道白景天对我说了什么,我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竟然径直选择离开。而他曾给我的金银珠宝,许诺过我的荣华富贵,我通通都不要了。
来时红装十里,走时孑然一身。
八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粉雕玉琢的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若非眉心处的红痣,怎么看都和白如衣扯不上关系。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善儿。我希望她永远都能保持自己的善心,立于世,无愧于世。
可是人这一生,要无愧于世,又何谈容易。
白景天曾对我说过一个秘密,我答应一辈子守口如瓶。
当年在白景天还只是个落魄书生,因囊中羞涩想要悬梁自尽时,是一个女子及时出现,将自己所有盘缠交给了他。后来他发达后试着寻找那女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后来娶回来的女子有的嘴巴像她,有的鼻子像她,有的眼睛像她。
直到很多年后,真的遇见了一个和他要找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人就是我,他找的人是我去世多年的母亲。
白景天偶然遇到我时,白如衣和李太尉的千金早已有了婚事,而他又想让我脱离青楼那个地方,所以他选择这种方式,保全了我。
他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劝我:好好生活。他一直都明白我来府里目的不单纯,他也清楚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属于他。
所以,我放弃了所有算计,不想利用孩子去卷入那群人的是非。
至于白如衣,是我的一场梦也好,一个过客也罢,是我很喜欢却无法喜欢的人也好,都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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