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司 | 亦舒笔下的红楼梦
《痴情司》并不是亦舒最为人喜爱的作品。
喜欢《红楼梦》的人,或许会觉得它在很多关键处的发展太亦舒式。不喜欢《红楼梦》的那一部分,不免觉得太多红楼梦的元素与设计,令故事变得喧宾夺主。
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阅读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故事好像完完全全,是亦舒为自己写的。
我想,亦舒读《红楼梦》时,一定对某些故事情节与人物命运产生过极深的遗憾吧?
会在心里面不断地去想,她身边当时要是有人这样开解过她,这样挺身而出地帮她说上一句话,如果她能有幸了解到真相其实是这样一回事,她所钟爱的人其实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在那些关键处,她不是只有她,那故事能不能尚有转圜的余地,走到另一个结尾?
《痴情司》就是这样一个太美好的梦。
经由文字,她构架了一个让故事可能有所转圜的身份场景与年代,让宝黛钗重新再相遇相爱,也在解构过一重的故事里,重新解读贾府众人的心计与考量。
而她自己,亦终于有机会,走入这个故事中,并促成自己所希望的某一些改变。
在这一个如水中月影般的平行时空里,凌岱宇(林黛玉)仍会寄居甄宅(贾府),会遇到老祖母,遇到风流成性的真佐森与独掌大权的李满智夫妻,遇到林倚梅(薛宝钗),也遇到甄保育(贾宝玉)。
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甄保育,而甄保育仍旧因种种情势而选择了与林倚梅结婚。
我在阅读的时候曾经一度期待这个故事在某些关键点上会有不太一样的选择。
比如凌岱宇一开始就不会爱上甄保育,比如他们真的可以离开大家族,两个人安稳地在异国生活。
又比如,他们的婚礼真的可以如期举行。
但出乎预料地是,虽然原因已与数百年前不尽相同,但在故事脉络的关键节点上,宝黛钗的故事仍旧基本延续了红楼梦的选择。
读罢之后转念一想,这或许也在情理之中吧。毕竟亦舒想要复现的,正是那个她读过的大观园,以及园中那些错综凉薄又逼仄的境况。
让故事重现,也在重现的过程中,借由偶然入局的任乃意,悄然无声但持之以恒地,做着她能做的,某些微小但坚定的变改,直到整个结局在情理之中翻出另一般模样。
因而,在阅读中会不断地涌现出熟悉感,某一些在《红楼梦》中出现的对话与场景,仍旧在《痴情司》中被重现,却又,不仅仅是重现。
同样是送茶点,凌岱宇仍旧会问女佣,“都有呢,还是给我一个人?”
女佣答:“都用过茶点了”。
岱宇便冷笑着说:“原来是人家挑剩的,拿走,我不要。”
但是今次的故事中,任乃意会在一旁一针见血地帮她分析: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管是谁先吃,此事且慢慢商榷,至要紧,面皮老老,肚皮饱饱。”
“人家吃剩才给你,摆明不把你放在眼内,水暖鸭先知,最势利的便是这些佣人,你何必把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叫他们知道。”
亦会在凌岱宇红着眼诉心酸,难过地说“他们歧视我”的时候,温温柔柔地抚慰她:
“没关系,被伊们看得起亦未必就可以在社会上立足。”
“没有人会在外公家住一辈子,外头世界不晓得多大,你且读好书再说,莫气馁。”
在凌岱宇使小性子故意推脱不去聚会的时候,她会直言相劝:
“你听过故作大方这四个字没有?”
“虚伪”
“是礼貌,凌小姐,两者之间有很大距离。再说,人家猜你会使小性子,你何苦让人料中?”
“他们要挤你出局,我们偏偏参与下去。”
在凌岱宇口是心非幽幽地说“人家摆明嫌我碍事,我缠着人家有什么意思”的时候,她与小区亦会一句一句地劝解开导:
“岱宇,不要打哑迷好不好,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想要什么,直接了当讲出来。”
“牺牲不起,设法补救,牺牲得起,无谓难过”。
甚至在甄老太明明已经决意舍弃岱宇,却仍佯似痛心地做出派头“你没唆使我孙女吧,怎么不见她来看我”,乃意亦第一时间开口“岱宇也专等老太太叫她”四两拨千斤地回过去。
因而在这样的一世里,纵然发生了本来两情相悦,忽而见异思迁的变故,但这一世的凌岱宇,最终熬过了这一切。
甚至能在时过境迁后心平气和地说“不过是失恋,并非世界末日,原来那样叫她流泪的感情也会过去。”
她幸运地,得到了独自欢天喜地的结局。非常亦舒式的结局。
但我喜欢这个结局。
在宝黛钗三人里,亦舒或许还是更偏爱黛玉一些吧。
故事里,她借着乃意的口,批驳过宝玉绝非良人,对倚梅敬重却不乏警惕,只对着凌岱宇始终带着疼惜,甚至将像极自己个性的任乃意设定为黛玉最亲厚的侍女,紫鹃的转世。
她或许一直很想要告诉数百年前故事中郁郁而终的那个女孩子,大家族中的几番缠斗利用,旁人的轻视看低,抑或心上人的摇动背弃,其实都可以,都可能会过去的。
纵然是前世盟约,受命之恩,还泪之誓,自百年前还到这一世,也足够了。
她可以有不同的选择了。
她与他与她,其实都可以,有不同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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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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