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菖蒲鸟

        我宁愿一人如鸟，奔向有你的山林。

我不敢望它，却仿佛记得它的身影，在菖蒲生长茂盛的水洼附近，它衔了露珠，从一枝菖蒲叶子跳跃着飞到另一枝菖蒲叶子上去。

下课时，学校的操场积了好多水，我穿着平底鞋，挑挑捡捡总算走出来。可是，刚要躲过一个水洼，就看到了一团模糊的灰影。我停下脚步，仔细地看了看，惊讶地发现是一只水鸟。它细小的脖颈已失去任何力量的支撑，小小的脑袋完全浸在了水里，空洞的眼眶，让我的身体不由地抽搐。

我想再去看，可不敢。我抬抬头想询问谁，远处有孩子去上厕所回来，边走边跑，边跑边笑，可是，离我太远了。另一边有几个男生在打羽毛球，上课铃响了，他们都奔向了教室。除此之外，操场一侧的稻田在柳枝的掩映下泛着清幽的绿波，天空湛蓝纯净，完全如同明镜一般。

一群白鸽，从学校大门前的农家屋脊上排着鱼鳞般的队形，盘旋着打着哨音，从我头顶飞呼啸而过。"啾啾啾啾"，几声极清脆的鸟鸣，从操场的水洼处传来，清脆，欢愉，是带着露水的菖蒲棒的声响。

现在，整个操场，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它就躺在我的脚边，我不敢望它，却仿佛记得它的身影。在菖蒲生长茂盛的水洼附近，它衔了露珠，从一枝菖蒲叶子跳跃着飞到另一枝菖蒲叶子上去。那时，我还小，小到可以隐身在到处都是青草味的水坡旁，去观察它。

那是我儿时的记忆。我曾跑去问父亲，它叫什么名字？父亲说，你可以给它起名字。我说，叫菖蒲鸟。父亲看着我没来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而今，我再看到它，我知道它必不是我曾经见过的那只，可是，菖蒲鸟的模样我是不会忘记的，它是我儿时起过名字的菖蒲鸟，是那种鸟确定无疑了。

"它经历了什么？谁打伤了它吗？是昨夜的狂风骤雨吗？"

无数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不敢看它浸在水里的翅膀，也不敢再看一眼它失去光泽的眼眸。

这使我又想起另一件事。

那是前天，下课后，我想早点回家，就沿着学校最左侧的甬路，以仓惶的姿态，想赶紧离开学校，虽然已请过假，但我却有种当了逃兵的愧疚感。

有柳叶遮挡着我，有广告牌遮挡着我，有水田的绿影遮挡着我，我走得很急促。

就在快到甬路尽头时，一片水洼映着稻田的幽幽波纹，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鸟叫，尖锐、刺耳，啾啾的鸣叫声里，仿佛在求救，在告急。

我再接近，循声细找，才发现就在我眼前的一只菖蒲鸟，正一溜烟地来回奔跑，细脚伶仃，又不知往何处奔跑，只是在那一小块空地上原地逃窜罢了。它那两根筷子般的小腿，和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举措，不由地让我发笑。

"别慌！别慌！小家伙！"

"去草丛里去！"我蹲下身子指着它周围的水草。它终于也就奔向草丛里去了，一下子就蹲进去，柔嫩的青草掩映着它小小的身体，可我明明还能看到它呆萌的脑袋，和闪着亮光的眸子，在那里偷看我。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心里猜测，一定是风把它从树上刮下来了。一定是了。不然，那么小，还不会飞，幸好它没有受伤。可是，它的家人会发现它吗？会飞来找到它吗？

而此刻，我望着脚下的美丽生命，不由地泛起阵阵酸楚，没来由地惦念那只还不会飞的菖蒲鸟来。

第二天，我又从原路走，穿过柳荫，沿着稻田，我的脚步很急促，我想去碰碰运气，看看那只小菖蒲鸟是否安好。我心里祈祷着这两件事没有任何的关联，正想着，一阵清脆又欢快的鸟喧从水田尽头传来，待我靠近，立刻是一阵仓惶的振翅，外加同那日一样的慌张的急救声。

我又看到了它，那筷子似的细脚伶仃的双腿，那不知如何躲藏的呆萌模样。

我的心终于释然了。

菖蒲鸟，菖蒲鸟。

我望着那只浸泡在水中的菖蒲鸟，默念着，愿你能在天堂自由飞翔。

-END-